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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輯

拈花微笑

後腦之相

普陀山。講經法會。僧人在前,俗人在後。

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多光光的後腦勺。八排和尚,兩排尼姑,有三四百之多。

穿黃色袈裟的法師高高在上,口吐蓮花。俗不可耐的我,聆聽一會兒之後,卻打量起僧人的後腦勺來。

我發現,這些後腦勺多姿多態:平的,凸的;圓的,方的;三角的,梯形的,不一而足。

最不同的,是上麵的一些紋路。我不知是骨的原因還是肉的原因,反正有種種的造化。最奇特的,從上麵還能看出一些圖案:有的像雙魚,有的像飛鳥,有的像杯盞,有的像佛龕。還有一些似是而非,讓人無法取喻。

我知道,其實這些圖案在俗人的後腦也能找到,隻不過因為我們大多蓄發,它們藏而不露。

但我想,在僧人的腦後,應該有一樣俗人沒有的東西。

那是一塊反骨。

當年諸葛亮會看骨相,早就看出魏延腦後有塊反骨。

僧人的反骨肯定是有的。他們反的是生命的既定程序,不願在生死輪回的苦海之中頭出頭沒,於是就逸出生活的常軌,落發為僧,希望通過修行了生脫死。

於是,我就去那些後腦勺上看,看哪一塊是反骨。

我不懂骨相,所以遍找不著。

講台上突發清脆一響。法師敲著案尺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我幡然醒悟,不再找了。

映山紅

那庵建在深山。三層小樓,闃無人跡,隻有一尊佛坐於門廳。

尋至樓西的廚房,才見一位老尼和幾位俗家男女坐著喝茶。

老尼遞茶,我道過謝,見她雙手粗糙不堪,破舊的袍袖上還帶了石屑,便問:師太在幹活麼?

一位中年婦女替她回答:是嗬,砸了一上午石子呢。

我問:砸石子幹嘛?

婦女說:建齋堂。

原來,師太法名頓悟,俗壽六十四歲,僧臘二十四載,到九華山已有十六年。她住過大廟,住過茅篷,後來又到這兒住進被人遺棄的破房。她開了茶園,開了菜園,並發願建一座道場。然而從山下運磚運沙太貴,她便就地取材,將山上的石頭砸成石子,將石屑篩過用作沙子,然後用水泥把這兩樣東西和起建樓。她帶領徒弟幹了一年又一年,終於建起這座真如庵。

真如。我念叨著這倆字,心中充滿感佩。

說了一會兒話,我放下一點錢起身告辭,師太出門送我。我問:那幾個人是你的俗家弟子?師太說:是。我又問:怎麼不見有剃度的弟子?她臉色黯然,說,這些年來,她收過一些徒弟,但剃度之後,都吃不了這裏的苦,也羨慕別處僧人的荷包,先後都走了。我問:你不發單金是吧?她說:是,在這裏一分錢也沒有,還要天天幹活。可是,她們不幹還是有願意幹的。你剛才看見了,那個男的,本來是個老板,可他覺得在商場上天天坑蒙拐騙,罪孽深重,就關閉了公司,跑到這裏砸石子,念佛。那幾個女的,都是帶發修行,已經好幾年了。我看她們如果真的發心,就給她們剃頭。

走過菜地,我見土豆苗有大片殘缺,問是什麼緣故,師太說:野豬來過。我說:有沒有治它們的辦法?師太說:治它們幹啥,它們也是生靈,也要吃飯的。

我請師太留步,她合十道:施主慢走。

此刻她身邊有一棵杜鵑,花開得正好。

再看遠山,紅暈片片,崖深壁峭,無人能去。

我抬手一指:請問,那邊的花開給誰看?

師太轉身看了一眼,說:給佛。

我說:佛在哪裏?

師太說:在它們心裏。

我默然點頭,轉身離去。

通永老和尚

我見他的時候,他正坐在峨眉山報國寺的黃昏裏,坐在他今生報身的黃昏裏。

他銀須飄飄,法相高古。他目光虛遠,似在打量他九十七年的長長來路。

有僧人向他頂禮,他微微頷首。有俗人向他頂禮或者問話,他便從手邊的小筐裏拿出一串念珠相送,說:念佛,念佛。

他民國時候當過兵,是行伍出身;

他出家後住峨眉山險要處的大坪寺,是個有名的苦行僧;

他是當代禪宗大師南懷瑾的師兄,在南1943年至1946年閉關時予以護持;

他是得道高僧,當年的悟境被聖欽老和尚、袁煥仙老人等禪門宗匠所認可;

他是峨眉派武術的掌門,是峨眉猴拳的唯一傳人;

……

傳言紛紛,不知真假。

我合掌上前,想向他求證,但問過一句,他卻不答,隻拿起一串念珠給我:念佛,念佛。

我問可不可以合影,他輕輕點頭。我恭恭敬敬站到他的身後。

照過相,他依然拿著念珠送人:念佛,念佛……

高跟鞋的實質

青島某寺。放生池邊。一中年僧人與我談起“心”的作用。

他說,心的作用可大了,一切一切生生世世都由心造。一個人,如果心心念念地想著佛,那他就可能成佛;心心念念地想著菩薩,他就可能成為菩薩;心心念念地想著吃肉,他來生可能變成畜生;心心念念地想著女人,來生則可能變成女人。

我問:變成女人不好嗎?

他說:不好。

我問:為什麼不好?

他說:女人業障重,煩惱多,要受業報。

我問:她們會受什麼業報?

他說:方式多著呢。高跟鞋就是一種。

我很吃驚:高跟鞋怎麼了?

他說:你看,後邊一根細棍兒支著,前麵窄窄地把她們的腳趾頭夾緊,要多難受有多難受。那其實是一種刑具,是她們應得的懲罰。

說一會兒話,向他告辭,我去了寺裏。

看著女遊客腳上的高跟鞋,我想,依和尚的論斷,她們的前生就是男身,就是那種心心念念想著異性的“婦女愛好者”了。

啞然失笑。

這 個

大雄寶殿。女孩拜佛。

低腰褲,露臍裝。舉手合十,小腹裸露;跪倒叩頭,腰背裸露。甚至,連白色的內褲都露出半截。

我問一僧:如此這般,會不會擾亂師父們的禪心?

他答:那要看各人的悟性和定力。欲是人的本能,緣自無明,很難遏止。佛言:愛欲莫甚於色,色之為欲,其大無外。賴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無能為道者矣!後一句是說,幸虧像色欲這麼強大的東西隻有一樣,如果有兩樣,就沒有人能夠修道了。如果你執迷不悟,缺乏定力,色相很容易入眼入心,禪心自會被擾。但你明白了“緣起性空”,不再執相,麵前的一切對你來說都如水月鏡花。當年有個尼姑去參訪趙州從諗禪師,問什麼是佛法大意,趙州伸手捏了一下尼姑的身體。尼姑吃驚地說:和尚你還有這個在?趙州說:是你還有這個在。那尼姑於是大悟。那尼姑悟了什麼?是悟出自己還有分別之心,還執男女之相。如果去掉分別心,做到“人有男女形,心無男女相”,你的心就不會染著,就會保持潔淨。

我點點頭,心有所悟,將和尚的意思歸納成這麼兩句:

觀法如法便無男女,

見相滅相豈有這個?

袖痰而拜

淩晨四點。某寺早課。

鍾鼓聲裏,僧人齊聚大殿,站成東西兩序。我則站在僧人後麵,充當一名居士。

維那僧敲響大磬,用他渾厚的聲音起腔:“南--無--”

那一刻,莊嚴,肅穆。

住持大和尚從門外進來了。他身穿大紅袈裟,在大殿正中的拜墊前站定,雙手合十,向蓮花寶座上的佛祖行過注目禮,隨眾僧唱誦幾句,然後莊重跪拜。

拜罷起身,他伸左手於右袍袖,從中掏出一方小而白的餐巾紙,兩手舉到嘴前咳了一聲。他用餐巾紙在嘴邊一抹,而後將紙團起,用右手放在左袍袖中。

我為住持的這一動作驚異。而他做完這事,又與眾僧一起唱誦,並率他們一拜再拜,如法如儀。

這中間,他一再動用袍袖中的餐巾紙。我想,他大概是咽喉發炎。

肉身之累。僧人與俗人無異。

“有三天使在世間。何等為三?所謂老病死也。”這是《起世經》中的幾句。

老,病,死。這三位天使的確厲害。她們讓世人認識人生之苦,啟發世人去尋求解脫之路。

皈依佛陀,住寺修行,這便是一途。

維那僧敲得大木魚“咚咚”作響,僧人齊聲念誦:“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揭帝揭帝!波羅揭帝!波羅僧揭帝!普提薩婆訶!”

最後的梵語,大意是:去嗬,去嗬,趕快去嗬!大家速速覺悟,都到彼岸去嗬!

可是,那個彼岸是好去的嗎?

咳痰聲還是一次次響起。我心頭一片悲涼。

普同塔

它建在這座佛教名山的偏僻之處。六邊形,四五米高,用花崗岩雕成。正麵刻著“法雨普同塔”五字,背麵刻著一些我不認識的梵文。

我在別的地方見過塔林,那是一些高僧、名僧的墓地,每座塔上,都刻著所葬僧人的僧職和法名,甚至還有成篇的誄文。但我眼前的這座,卻是普通僧人共用的。“荼毗”後,也就是火化後,他們的骨灰便被投放在塔底的窖子裏。

我在塔後找到一個小窗,那兩頁窗扇也是石頭所做。我推開石窗,探頭看看,裏麵黑咕隆咚,陰氣森森,不知這窖子有多深多大,也不知裏麵藏有古往今來多少僧人“四大”分離之後的殘留物。

我抽出頭來,退後幾步,在午後異常明亮的陽光下打量著這塔。

我想,追隨著佛祖的腳步,多少人跋涉一生,最後走到了這兒!這是真正的“盡形壽”嗬!那麼,在形與壽統統消滅之後,本質意義上的他們又在哪兒?已經成為佛、菩薩、羅漢,分布在四大部洲救苦救難嗎?已經被阿彌陀佛接引到西方淨土,永脫生死輪回,在過著快樂無極的生活嗎?已經再次或多次轉生為人,或富或窮、或貴或賤、或善或惡、或美或醜嗎?已經因為自身所造惡業,墮落到畜生、餓鬼、地獄三途受苦受難嗎?

我得不到回答。麵前隻有墓塔靜靜地立著。

2006年“十一”長假

光明寺的半邊月亮

一夜沒睡踏實。

客房裏就我一個。旁邊排了五六張床,全都空空如也。原住在這裏的兩位居士,傍晚還隨和尚們上殿,晚課後也收拾了縵衣下山去了。頭頂的窗戶壞了一頁玻璃,用塑料紙補著,一夜啐啐作響。隔著兩道門,串串鼾聲清晰可聞,那是一個行腳僧在此掛單。該僧不知來自哪裏,已走過多少地方?明日他還托缽上路,繼續他的雲水生涯麼?又為自己的猜度感到可笑。“慎莫念過去,亦勿願未來。過去事已滅,未來複未至。”一位禪師說得極是。聽人家的鼾聲多麼響亮,像高僧念出的佛號一般綿綿密密,那夢境分明是一片湛然。門廳裏端坐著的那尊佛倒是安靜,昨晚進來時見他法相莊嚴,結著一種我不能解的手印。我不解他也不說,就在我門外通夜坐著。有言道,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我是不是一棵無根之草呢?佛不回答,隻有窗上那塊塑料紙說:啐,啐,啐。

五蓮山我已來過多次,一般是陪外來的客人,盡地主之誼。而這地主也當得馬虎:上得山來,天竺峰下站一站,光明寺裏串一串,引至寥天閣,指點幾下流雲峽,便沿東路下山,個把鍾頭完事。尤其是,對寺裏的佛像,香煙,經聲梵唱,都存了一層隔膜。進來漠然視之,出去不留印象。塑料紙啐得正確,我就是一棵無根之草。

然而,風還是把我這根草吹到了這裏。國慶節前,山東省佛教協會會長、光明寺住持覺照法師捎來口訊,讓我抽空去見見麵,討論如何挖掘五蓮山佛教文化之事。節後一日,正巧市民族宗教辦公室主任上山,我便跟他一起去了。至光明寺是十二點整,法師早已準備好六個素菜招待我們。我們邊吃邊談,光明寺地藏殿考證事,阿掖山廢寺修複事,一碗米飯下肚,話題也差不多說了個明白。飯後至方丈室喝茶,我看著那一櫥經書,心中忽然一動,便向法師提出能否在寺中借宿一晚,法師立即點頭應允。

法師送主任下山時,我去了監院然慧師父的寮房,與他談了半個下午。四點,他領我參觀僧人們的晚課。課畢,覺照法師對我說,你既然來體驗生活,今晚就不招待你了,咱們與大夥一起吃吧。於是,齋堂裏就多了一碗一筷和一具臭皮囊。

鼻皮囊裝了些飯菜,又隨法師踱至山門外說話。暮秋的晚風從山壑中吹來,讓法師的廣袖僧服微微拂動,他那高大胖壯的身軀卻穩立如鬆。夜色漸漸墨染了四周山頭,晚風也送來絲絲涼意。法師說,我看你穿得太少,加件衣服吧。回方丈室,他果然找了一件羊毛衫與我。穿上,正體會著暖意,一個帶了眼鏡、身板瘦弱的年輕僧人來報告事情。法師介紹說,這是在廣東念過佛學院的延亮,你可與他談談。延亮引我至他的寮房,特意找出上好的印度檀香點著,從“戒、定、慧”三個字開始,與我談至夜深。

再接下來,就是一夜沒睡踏實。佛學,我以前憑借書本做過管窺,但直接與僧人探討還是第一次。這讓我想了許許多多,心如鏡湖投石,波漪連連。

下半夜,腦子累了,正昏昏欲睡,卻又被打板聲遽然驚醒。我看看表,還不到四點,僧人們卻要起床了。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這句老話似乎不能信,和尚們也很辛苦。我穿衣起身,開門看看,隻見一位中年僧人一手提板,一手執槌,來來回回地在院裏轉悠。梆!梆梆!梆!梆梆!在萬籟俱寂的淩晨,這棗木醒板的清脆很是振動人的神經。我記得有資料介紹,這板麵上一般要刻“謹白大眾,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各宜醒覺,慎勿放逸”等幾句偈語,不知這塊板刻沒刻上。眼下,板聲的效力十分明顯:寮房的窗子次第亮起,院裏很快是僧影憧憧。大殿那兒,一位老僧忙著上供,一位年輕和尚已經撞起了晨鍾。空嗡,空嗡,院裏的空氣都似乎有了抖動。

想到寺外聽這鍾聲,我信步走下一級級台階,去了山門之外。因為寺牆將燈光全都攔住,眼前突然地就現出了另一境界:頭頂是半邊月亮,一天星鬥;身邊是幾叢淡竹,滿地月光。而四周如蓮花瓣狀的一圈山頭,都靜靜地立在那裏,和我一起聽鍾,並對每一聲都做出回應。

我一時竟恍惚起來,不知這鍾聲來自何時。來自唐朝嗎?可能。來自宋代嗎?也可能。因為誌書上記載,那時的五蓮山即有寺廟。如果它來自明、清、民國,更是肯定的了,因為萬曆年間這裏經皇帝賜封重建,香火盛達三百餘年。1947年之後,這裏有過半個世紀的寂寥。而今,鍾聲再度響起。

“鍾聲明慧眼,月色照禪心”。我記起了蘇州寒山寺的一副門聯。

我不知道,自從佛學入漢,普被東土,兩千年鍾聲悠揚,它曾經明了多少人的眼目?“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到底有多少人看破紅塵,不再執著?“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究竟有多少人善根增長,遠離邪惡,努力使人間成為淨土?

我也不知道,自從六祖慧能一偈成聖,有多少中國人就迷在了一個“禪”字上。然而究竟什麼是禪?有人說,是“無心”;有人說,是“吃茶去”;有人說,是“水月鏡花”;有人說,是“雲在青天水在瓶”。還有人說,都不是,禪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開口即錯,動念即乖。

隻好不開口不動念。望天上的月,看身邊的竹。突然,竹動影移,虛籟細細。古德講:“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竹子嗬,你在此聆聽過千年的鍾聲,沐浴過萬年的月色,你能否告訴我究竟如何解脫,如何成佛?

這麼一問,竹子反而不動了,又立在那裏不語。

耳邊的鍾聲歇了,梵唄隱隱傳來。我緩步回寺,走上大殿,隻見覺照法師身披大紅袈裟,正率領僧人們做早課。昨天從交談中得知,他外出去時不慎將腰扭傷,至今未愈,此刻他在佛前一次次跪拜,一次次問訊,如法如儀,讓人見不出絲毫異樣。他的身後,是三位剛從江蘇寶華山受戒歸來的年輕僧人,其中有一位還是大學畢業生。三壇大戒下來,他們已經成為真正的比丘了。看他們臉上掛著的法喜,聽他們用梵音傳達出的興奮,是多麼與眾不同。他們拜過佛,又向東序一拜,向西序一拜。那些師兄們卻去五體投地拜佛,以此還禮。看到這裏,我眼睛已是濕濕的了。

早課畢,用過齋飯,我向法師們告辭,便出了山門。過竹林,下石階,是方方正正的洗缽泉。我扶欄延頸,在水中照了照我的今生幻影。哦,原來醜極,不堪入目。

眼光躲時,卻見水邊有一淡淡的白影兒,兀自悄悄晃動。抬頭去看,那半邊月亮尚在西天。

2004、1

瘦 西 湖 識 蓮

2004年的“煙花三月”,我為創作長篇小說《雙手合十》外出參訪佛寺,第一站是揚州。在大明寺住過兩日,我背著重重的一包經書,走下蜀岡,進入瘦西湖的北門。那時公園內春深似海,遊人如織。因背負過重,我隻走到五亭橋即出東門打車走了。到了祗陀林精舍方知,瘦西湖中有一法海寺,且是女眾道場。我打了個妄想:在那種紅男綠女摩肩接踵的地方,尼僧們能夠安心修行嗎?就沒再返回湖中,而是去旌忠寺,去高旻寺,接著坐船去了鎮江。

沒想到,兩年後有了機緣:我應邀參加瘦西湖筆會。我想看看法海寺,就特意提前一天報到,與恰巧剛下火車的周蓬樺結伴去了。

又是煙花三月,又是春深似海。我們在花徑中一路尋去,終於在藕香橋邊看到了青瓦黃牆以及那座著名的白塔。上石階,進山門,見一中年尼師在天王殿裏坐著。我們說,想拜見方丈。她告訴我們,寺裏正打“佛七”,今天是“八關齋戒”,除了看門的她,其他僧人連同居士都在念佛堂靜坐。我們進去看看,果然是滿院清寂,就又回到天王殿和尼師說話。蓬樺問她是哪裏人,一問問出個山東老鄉。原來她生於招遠,四十二歲,出家已經多年,法號冶聞。

正說著話,一位男性遊客過來,扯出脖子上佩帶的玉佛,問冶聞能不能為其開光。冶聞一笑:你戴著就是,不用開光。那人掏出一張鈔票說:給你錢,你快給我開開。冶聞又是一笑:真的不用,隻要你心中有佛,就是開光啦。古德道:“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隻在汝心頭”,學佛先修心,心空即成佛,求諸外力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那人收起錢,搖搖頭走了。聽著冶聞說的那些話,想到現今許多僧人都借“開光”斂財,我對她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