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兒是真的昏過去了。
當她醒來時已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知道,這就是那個叫傑的男人的地方。
仰躺著,眼淚落出來,滑過眼角,沒入鬢發。冰涼。
爹,娘。痕兒死了。如今,隻有一個無傷,隻為報仇。
隻是……
爹娘,到底是什麼人?說起來,村子裏的人都不尋常呢。他們中不乏身懷絕技的人啊。從來沒有聽爹娘說起過什麼,到底是為什麼會招來這樣大的禍端?
她一直都有種隱約的懷疑,因為村子裏的人沒有任何人都外麵的世界感興趣,說起外麵,也從來都是諱莫如深。那麼,要知道是那些人要取全村人的性命,就先要知道是什麼原因要那些人如此大開殺戒,在這之前,先要弄清楚,村子裏的人,究竟,是什麼人。
可是,毫無頭緒。
從那個叫傑的人下手罷。無傷確定他不會對她說真話,但是,起碼能夠套出些許相關的信息。
無傷,她不再是那個不經世事的九歲女孩,她是一個背負著血海深仇的複仇者。
而且,笑靨如花。
這是她的防衛。也是她的武器。
房間裏突然亮起來,是門被推開了。
“你醒了?”那個男人的聲音陰沉冰冷。
“傑叔叔……”無傷沒有笑。在這個時候還笑的話,空惹眼前這個男人的懷疑。無傷坐起來,臉上殘留著悲傷。男人站在床邊,高大的身形形成壓迫的氣勢,他盯著她,如同鷹盯著獵物。沉默形成的壓抑氛圍在代替這個男人逼迫著無傷。此刻,慌了,則必死無疑,不慌,怕會引起他的警惕。無傷裝作不懂,清水般的眸子含著不解,望著床前站的人。
“傑叔叔……是誰殺了我爹娘?為什麼?爹娘做錯了什麼?罰爹爹跪搓衣板還不夠麼?”無傷悲傷地問,眼睛酸痛。賣麵的謝叔叔懼內,被罰跪搓衣板是常有的事,無傷盡可以裝無知。
“你是誰?”淩傑的目光如同劍一樣指著無傷。
“我叫無傷,謝家大碗麵的女兒。”謝叔叔家有個女兒,叫桃兒,比痕兒大上約摸一歲的光景,去年落水死了,可是謝家念著女兒,一直保留著桃兒的東西,就連桃兒生前的房間都按原樣擺著,至於桃兒的墳塋……倘若眼前的男人當真去核實,就說是姐姐好了。他應當是料不到謝家會保留死人的東西的。
“那麼,這是什麼?”男人眼神陰狠,手中是一枚紅線拴著的白玉戒指,正中一點殷紅。那是痕兒一直掛在脖子裏的,很小時候就有了,大概,是爹的東西罷。方才隻顧著計劃將來了,沒發現自己的貼身之物不見了。
無傷悲傷地望著那枚戒指,不言語。仿佛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卻是再考慮如何回答。
“告訴我,這是哪來的?”淩傑陰狠地重複一遍。
無傷將目光從戒指轉到淩傑臉上,望著他的眼睛,悲傷地說:“那是今遠叔叔的。今遠叔叔和忘昔嬸嬸很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們,這是今遠叔叔送我的,已經很多年了。”忍不住地,淚水盈滿了眼眶,滑落臉龐。她無辜真誠又悲傷的目光竟然使淩傑頭一次覺得自己殘忍。
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從來都是做戲的高手,將心封閉了的女人尤甚。
“今遠……忘昔……”淩傑重複著這兩個名字,很顯然,這是假名。應該就是洛青揚和寒煙了。“那,洛青……你今遠叔叔可有孩子?”離開那個村子之前,風仔細查看了洛青揚的家,他斷定,洛青揚應該有個女兒,那專門留給小孩子的房間和小女孩兒的東西就可以證明這一點。那些似乎被毀壞過,似乎是故意遮掩,應該是為了保護那個女兒。
無傷蜷成一團,將臉深埋於臂彎。原來,爹爹叫做洛青,不,這個男人沒有說完,是洛青什麼呢?
淩傑疑惑地望著她,見她久久地不抬起頭也不回答,伸出手去晃她的肩膀,無傷抬起臉,卻是滿臉的淚水。無傷撲入他懷裏,哽咽道:“如果不是我,痕兒姐姐就不會死,都怪我,都是我淘氣,痕兒姐姐才會被水衝走……痕兒姐姐對我那麼好,我喜歡她的戒指,她就讓今遠叔叔送給我……痕兒姐姐明明也那麼喜歡它的……我是凶手,殺人凶手……凶手……凶手……”無傷哭著,一聲聲控訴落在淩傑心上,竟使他感到不安。
作為一個將軍,手上沾了多少鮮血。可是這個女孩兒的哭泣和顫抖卻像是甩在他臉上的耳光。從來都忠於國,忠於君的大將軍,可以慰問將士,卻不會心疼什麼人,哪怕是自己的兒子。就算是這個女孩,他也大可以殺掉她,將這件案子做得幹淨利落,可是,他偏偏不忍了。
這般費心地詢問,其實在他心裏,也是希望她跟洛青揚沒有關係,希望她隻是個無辜的孩子。
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卻又怕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會汙染了這孩子。
卻不知,懷中的孩子……一聲聲“凶手”飽含了恨意,不是自責,而是在控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