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傷醒來已是黃昏。淩蒼還是給她派了幾個丫鬟，不過她們隻是負責些雜事，淩蒼沒有再給她派貼身丫鬟。
“你叫什麼？”無傷叫住一個端洗臉水來的丫鬟問。那丫鬟生得一副安靜的樣子，低下頭去，手垂在體側，低聲答道：“奴婢藍兒。”
“哪個藍？”
“藍色的藍。”
“好了，告訴其他丫鬟一聲，沒我允許，不得進我房間。不然就不要在這園子裏了。你先下去罷。”無傷吩咐過那叫藍兒的丫鬟，看著她安安靜靜地退出去，疲憊地靠在一邊。
“扣扣”，有人叩門，無傷抬頭，是蘇予站在門口。笑笑，示意他進來坐。蘇予也不客氣，坐到桌邊自己倒了壺茶呷了一口，臉色就變了。
“你這裏連熱茶都沒有麼？怎麼連冷宮都不如？”相處久了，說話也就不大顧及太多，無傷也不在意，笑道：“那就是為你這種沒禮貌的人準備的。”
蘇予挑了挑秀眉，不在意。道：“真好，馬上就要出嫁的人了，卻迫不及待地扮了男裝來生矛盾。墨家的人嗬……”
無傷知他在諷墨家子女無規矩，這多年來跟墨夜鬥嘴形成的習慣。無傷淡淡笑笑，說：“墨夜不在。”蘇予也是淡淡一笑。認真說起來，墨夜，蘇予，他們這些人哪一個是有規矩的呢？規矩這東西，原本就是為了讓人過的舒坦的，倘為了它而弄得自己不爽，那反倒是舍本逐末了。而且，規矩從來都是強勢者給弱者的枷鎖，他們有誰會需要這東西？
蘇予正色，問：“你吐血了？”
無傷反問：“淩蒼告訴你的？他請大夫來過嗎？”
無傷這麼問便是承認了，蘇予皺了皺眉，說：“淩蒼說你不肯看大夫。”
無傷沉吟。她也知道，淩蒼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現下，她需要賭，賭蘇予不會背叛莫塵，不會出賣她。抬頭凝視著蘇予如星子般璀璨的雙眸，無傷沉沉道：“凡術。”
蘇予沉思了一下，突然身子一震。“你是……”長長吐氣平穩了氣息，蘇予鎮定下來，說：“是魅顏罷。”
無傷點點頭。
“不告訴少莊主麼？”
無傷原本凝視蘇予眼睛的視線迅速轉開，蘇予還是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傷痛。“不要告訴他了。”無傷的聲音竟是無比地平靜。是怕少莊主知道她活不過三十二難過罷。不管出於怎樣的考慮，她都有她的理由罷。蘇予看著她那張蒼白而絕美的容顏，承諾道：“矢衣會過來，我會事先告訴她。這件事我不會再跟任何人講。”
“希望矢衣也做出這樣的承諾。”
禦龍莊的效率一向很高。莫塵受傷之後立馬被帶回禦龍莊，淩蒼回來的時候莫塵已與莊中養傷逾七日。這次也一樣，蘇予剛回去，矢衣就來到了將軍府。
聖旨上下的婚期太近，將軍府上下晝夜地忙，矢衣來時天已黑，府中卻仍是一片明亮熱鬧。
矢衣在江湖上有神醫之稱，她說什麼自然就是什麼，她說無傷無大礙，淩蒼也就放心了。淩蒼去忙，無傷看了看矢衣開的藥方，竟全是些調氣血的，笑道：“你還真是想砸了你神醫的招牌啊。”矢衣卻滿不在乎，“又不頂銀子。倒是你，還真沒見過不想漂亮的女人。”
無傷苦笑，“還請為無傷保守秘密。”
矢衣“唰”地拔出一把匕首，揮手割下一縷青絲放到無傷手中，鄭重道：“倘哪日矢衣為外人道此事，請以此發換吾首。”
無傷淡淡笑著，走到燭台前，將那縷青絲在燭上燃了，頭發“吡啵”地響著，一瞬間就燃盡了，無傷放開手指捏著的一段，那些短短的頭發飄落到燭焰上，不見了。
無傷看著矢衣，淡笑著，說：“我不要你的承諾。隻是，你看到凡術後麵隱藏的容顏就會知道我的苦衷。”說罷，撤去凡術，對矢衣展露出那豔絕天下的魅惑容顏。
饒矢衣是個女子卻也禁不住誘惑，血液幾乎逆流。無傷那雙幽深有如夜空的眸子對上她的眼睛，矢衣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誰抓在了手裏，輕輕撫摸著。無傷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淺笑，她的心更是止不住地震顫起來。
“忘記我的事。”
“遵命。”
無傷閉上眼，再睜開，微笑著看著矢衣。矢衣還在迷幻之中。無傷隻好閉上眼施凡術。如同珍珠漸失去光澤，那魅世的容顏漸斂了風華。無傷再次睜開眼，憂傷地說：“那樣的容顏根本就是災難。”勉強起笑容，“瞧，連你都看迷了。”
矢衣醒過來尷尬地笑笑。就是看到芳華絕代的女子也不至於這般啊。真是丟人。矢衣暗暗自嘲。
送走矢衣，無傷回到屋裏，纖纖素手撫上美麗的容顏，淚水卻滑落。“妖孽。”自己這種詭異的光芒和能力分明不是人類擁有的，這種帶著詛咒的力量……將她變成了這樣一隻可悲的妖孽……
淚水，洗過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