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刃收回劍,對對麵的女人沉聲喝。女人癡癡傻傻地看了看無傷轉身就跑,也忘記了提起自己的裙子,險些摔倒。
看著那女人狼狽地逃離,無傷笑得更狷狂。像是狂風暴雨中枝頭搖曳的花。刃擔憂地看著她,生怕她真的就會像雨中的花一樣被打落。
無傷放肆地笑著,她笑起來從來不出聲,這回好像是把這一輩的笑聲補回來了。可是刃看著她傾著身狂笑著,眼淚從眼角流出來,落到月殿冰冷的地麵上,心中隻有疼痛和擔憂。
“地上冷,回去罷。”刃突然開口。
無傷的笑容戛然而止。
她沒有抬起頭,依舊是微微垂著臻首,蒼白的容顏隻見一般,發白的唇輕輕闔著,有發絲垂下,看不到眼。
一時間,月殿上靜悄悄的,幾乎可以聽得到時間在手邊流淌的聲音。殿外的風吹拂著樹葉,嘩嘩作響,蟬聲都停止了,隻有樹葉的喧嘩。
很渺遠。
無傷動了動,然後轉身,從刃身邊走過,去往月殿的偏殿。
當她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他甚至嗅到了悲傷的味道。他想要伸出手去抱住她,把她攬進自己懷裏,給她溫暖。但是她從他身邊走過,赤足踏在地麵上,沒有聲響,隻有衣擺從地麵上拖過的細微之聲,而他,也隻是動了動手指,終於,還隻是站在那裏,任由她從自己身邊走過,越走越遠。
無傷走近偏殿,腳踏上溫暖柔軟的絨毯,停了下來。
從來波瀾不興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裂紋,悲傷漫延過美麗的麵龐。無傷像一個剛剛學步的孩子,蹣跚地走到角落裏,靠著牆壁,緩緩地,緩緩地,滑落下來。她屈著腿,整個身子蜷縮著,瑟縮成牆角一團小小的顫抖的雪。
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心,痛得緊。
無傷倒在地上,地上的冰冷似乎穿透了地麵原本鋪著的木質地板和絨毯,一點一點,滲透進她的身體裏。眼淚滑落到絨毯上,消失在柔軟的絨毛裏。
輕輕的嗚咽像是狼狽倉皇的風。
殿上,晴空萬裏無雲,光灑落下來,刃躺在琉璃瓦的屋頂上,滿眼的湛藍天空都變成了無傷垂首的樣子。發絲垂落,看不到那雙能夠看穿人心的眸子,一身慵懶隨意的氣質,卻透著刻骨的悲傷。
刃閉上眼。
風中的歎息風中逝去。
戰事尚未結束,無傷開始作商澈的老師。末伴讀。
父親曾經為北安的太子太傅,如今自己也要教帝王之子。不過……無傷抬頭看了看殿外的天。
父親可是未得善終啊。
“無傷?”末問了一聲,商澈也抬起頭來看著無傷。無傷揚眉,一個“怎麼了”的表情。
商澈皺了皺眉,問:“你怎麼看父皇的後宮?”
無傷一怔。隨即了然。這個孩子,他大概以為她還在為前幾日那前來挑釁的妃嬪之事而煩惱罷。無傷望著眼前頗似商羽的少年,笑笑,道:“你父皇的後宮算是成功的,但卻不完美。”
意味深長地看了少年一眼,無傷向後傾,靠到軟墊上。
無傷性子懶散,懶動彈,而且她現在懷有身孕,也隻有著這月殿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商澈和末都在月殿隨無傷學習。無傷喜歡直接坐在地上,商澈和末也隨她……這兩個少年老成的人,比起時而任性妄為,永遠懶散閑淡的無傷倒是更像大人一些。
“你父皇經常對他的妃子們說的話是什麼,你知道麼?”
商澈沉吟了一下,道:“父皇說他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
無傷笑了笑,依舊是那麼飄渺無依的笑容,“其實,你父皇是在提醒那些女人不要動歪心思,耍小聰明。後宮可不是獨立的,你看你父皇的妃嬪們,十有八九都是朝中大臣或昭戈貴族家的女子,這是為什麼?”
“是為了用這些女人控製她們的家族。”商澈幾乎不用想就脫口而出。無傷點了點頭,“你父皇知道什麼是最重要的,因此從不耽於兒女情長。你若是仔細就會發現,朝堂勢力與後宮勢力之間的關係,此消彼長,這是你父皇在通過這些女人告訴她們的家族,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得意忘形。混到朝上的人都是比狐狸還要精的人精,自然明白。這些暗語,將來你也要熟練運用才行。而且……你父皇始終都在提醒著那些妃嬪,他對於後宮攝政絕不姑息。”無傷說話時的語調並不尖銳,總是像水一樣,但是卻能夠在波瀾不興之間施加無處逃避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