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傷伏在案上睡著了。夜寒侵體不自覺。
刃走進殿來,抱起伏案而眠的無傷。清清月光照在她臉上,淚痕未幹,猶如梨花帶雨。無傷臉一側,埋首刃懷中。
這個小動作讓刃心一動。殿外樹葉喧囂,突然而起的蛙鳴嚇了懷抱無傷的刃一跳。
刃抱著無傷一直走回她的寢房,溫柔地替她蓋上羽被。正欲起身離去,腳下卻走不動,又坐回床邊,伸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
兩行清淚又從緊閉的眼角流出來。清澈的淚水滑過白皙的臉龐,刃一怔,淚水就已經沒入鬢中。
無傷……醒了啊。
卻願意睜開眼睛。
當日城樓上,無傷臨風而立,羽箭破空而來插入她胸中,鮮血像極了戰場上開遍的血色的妖豔的花朵。血沾染了白衣,她卻一直含著笑意。
昏迷之中她的笑意都始終不褪,噙在嘴角像是嘲諷,讓商羽像發瘋的獅子一樣怒吼。從來沒有見過商羽像那般……倉皇無助。
還記得他怒吼裏罵了一句,“這個混賬女人,連死都不怕嗎?”刃看著眼前淡淡月光裏眼淚流不停的無傷,歎息著,用指尖拭去她不斷流出的淚水。
無傷轉了個身,麵向床裏。
刃指尖還留著她的淚水。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刃把帶著無傷淚水的手指從到唇邊,舔去了那滴眼淚。
有點鹹,有點澀。
床上的無傷蜷縮起來,緊緊拽著被角。刃站起來,關上窗子,走出去。
望著天空中的月,刃隻覺得一陣冰冷貫徹全身。真是不懂無傷為何總是在夜晚憂傷地仰望那東西。“奇怪的女人。”刃想。
從殿上走過,卻又忍不住再抬頭望一眼。
時光飛逝。
遙遙無期渺渺無望的等待中,無傷原本心存的僥幸越來越渺茫。
戰爭持續著,商澈代政,無傷暗中輔佐,昭戈國內倒也沒有受到太多的戰爭影響。商澈越來越成熟,然而無傷望著天空的憂愁越來越重。
戰爭持續越久,越說明莫塵遭遇不測。
無傷的眼像潭水一樣隨著季節越來越寒涼。
空到底是帝王家的人,無傷也知曉,這些日子空已經成為一個真正的王爺,在朝上佐助商澈也頗有威嚴。
最初商澈不安,要無傷在旁聽政,無傷不肯,告誡他永遠不可以再說這樣的話,可是到底不放心,躲在柱子後麵暗中聽過幾次,也是為了琢磨朝中可用之臣。
空上朝的時候總是連站都不好好站著,一身嚴整的朝服都被他穿得瀟灑柔媚,一雙桃花眼更是媚眼如絲,仿佛在勾引同朝的大臣。
可是當商澈提出的政見被某些眼中隻有私利的家夥駁斥的時候,空總是慵懶而魅惑地站出來支持商澈。看著他那一身嬌媚卻眼含淩威的樣子,無傷總覺欣然,而後悄悄退下。
“墨夜在朝上大概也是這個樣子的罷。”
無傷身子越來越不利落,更多的時間都是在月殿的偏殿裏臥著。空時常來看她,總有太多話題是敏感的,空也不多言,更多時候是聽無傷彈琴,或者陪她對弈。
“啪。”落子。
“天漸漸涼了呢。”
“嗯。”
“寶寶出世之後認我做幹爹,可好?”
“好。”
“皇兄快要回來了。”
“啪。”棋子掉落,死了一片子。
“莫塵……是嗎?”空沒有拾子,隻是慵懶地坐著,一身火紅妖媚的紅衣映襯著他秀美的容顏,一雙柔媚而帶著危險氣息的眼眸輕輕抬起,朱唇微啟,“他沒死。”
莫塵沒死!
這個消息讓無傷的身子明顯一震。她難以置信地望著對麵的空,深切地期待著他在重複一遍,告訴她,她沒有聽錯,這不是她的夢。
“莫塵沒死。”空的聲音裏拖著淋漓的水汽。
無傷臉上的震驚變成驚喜,很快,又成了微笑。素手執起一枚棋子,落下。一副神清氣爽模樣。空望著她,心中酸楚多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