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乃謙說:“是你們政府的人不講理,說我沒報規劃,開來推土機非要將我那做起來的東西推了不可,你說氣人不氣人?”
田田說:“你報規劃了沒有?”
苟乃謙說:“規劃做了,還沒來得及報。”
“這不等於說你拉屎想脫褲子還沒脫?屎還不是拉到褲檔裏了?你還有理了?”
苟乃謙沒詞兒了,茸拉著腦袋不做聲。
田田將兩個警察拉到一邊,說了幾句什麼,又掏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警察過來替苟乃謙將手銬打開。田田說:“我替你擔了保,今天可以不進去了,你這事兒還可以申訴,可以申訴就有餘地,咱們再想辦法做做工作。”
苟乃謙這才綻出笑臉,“謝謝,謝謝。”
田田讓他上自己的車:“算你運氣好,碰上我了。”
小車開出了一段路,苟乃謙看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非要拉田田一塊兒喝幾杯,田田說:“今天搞不成,我派出去幫你們查馬森的偵查員出差就要回來了,我還要聽彙報。你們兩口子也是,幾十年不打個照麵,一打照麵連著給我找麻煩。”
苟乃謙聽了這話,越發要請田田吃飯,就打電話給馬雅麗,要她到鑫森大酒店訂房。田田隻好打電話給陳昆,問他到哪兒了?陳昆回話說是快進市區了。田田要他和於嵐一起直接趕到鑫森大酒店。關了手機,田田又讓苟乃謙把張秋芝也喊上。
苟乃謙將燙金菜單扔給田田,“你點,喜歡什麼點什麼。”
田田說:“我不會點菜,客隨主便。”
“那這樣吧,”苟乃謙對經理說,“我們就五六個人,你安排,天上飛的嘛,飛機就不要了,水裏遊的嘛,軍艦就不要了,地上行的嘛,人就不要了,別的你看著辦。”
“苟老板就是幽默,”經理笑道,“那我就去辦了?”
田田說:“先不忙上菜,我那兩個手下還在路上。”
“先沏壺好茶,再來點瓜子開心果什麼的,”苟乃謙衝經理揮揮手,“去準備吧。”
經理退下後,田田笑道,“看你今天這派頭,我才知道什麼叫揮金如土。”
苟乃謙也笑道:“我就是一泥瓦匠出身,什麼東西都能當成土疙瘩。”
一直忍著沒說話的馬雅麗說:“說你胖你還真當你是個搞相撲的了,今天要不是田田,這會兒你還不在吃牢飯?”
田田說:“都是老同學,說這話沒意思,你說是吧張秋芝?”
張秋芝淺淺一笑,沒接嘴。
苟乃謙說:“我知道我趕不上田田,要是趕得上我不也當官兒了?”
“你趕不上我?當年你可是咱們203班公認的第一聰明人。”田田轉對張秋芝說,“你說是吧?他隻是對學習不感興趣,喜歡歪著來。談戀愛就不說了,馬雅麗到現在還長這模樣!打乒乓球,咱們班上孫小東拿了全區中學生冠軍,回來後他把人家拉到乒乓球台前,來,左手跟你打,橫拍,人家孫小東不敢接招!年級搞硬筆書法比賽,獲獎的字都貼到牆上了,他寫一幅字往第一名邊上一貼,正好教語文的邱老師路過,他拉著邱老師說你看看這兩幅字哪幅好?邱老師說又沒人不讓你報名,是你自己不肯報名怪誰?”
“好漢不提當年勇,不提。”荀乃謙謙虛地擺擺手
“還有呢,他正兒八經地寫作文很少有及格的,但寫起情書來,普希金、裴多菲的詩隨便串,那可不僅僅是馬雅麗為他神魂顛倒哇,張秋芝——”
“打住打住。田田,張秋芝當年要肯正眼瞧我一眼,也沒馬雅麗什麼事兒了。”
馬雅麗也被逗笑了,“現在還來得及呀,你拿一張舊船票——”
張秋芝說:“馬雅,別拿我下崗工人開玩笑,荀老板那會兒的心思全在你馬雅身上。”
“嘿,怎麼算起我的舊賬來了?”苟乃謙有點招架不住了。
“是你自己惹的,誰要你裝傻?”田田說,“我們那會兒怎麼說你知道嗎?說你心有七個窟窿,也就是七竅玲瓏心的意思。”
苟乃謙說:“我那聰明是小聰明,不入流的,我要是真聰明,今天也不會混成這樣兒。”
“你今天比誰差了?標準的家財萬貫,我田家再加幾輩人也掙不來這多錢。就一條,”田田認真起來,“老同學我可是實話實說了?有錢是好事,錢也能撐得起來人,但人要是全靠錢來撐,長了還是不行,比如說吧,錢能讓美女投懷送抱,但人家對你有真情嗎?”
“也就是一個玩,誰還當真?”
“要論真的,還是馬雅這樣跟你共過患難的,”田田說,“紡織學院的那個王小玫你對她夠真的吧,不認真你會給她買房?你以為她會一輩子做你的二奶?想吧你!不信你去查查,看看你給她買的房子還在不在?”
“你的意思是——”
“賣掉了,值幾十萬呀,我上一輩子班也未必能掙那樣一套房!”
荀乃謙咬牙切齒,“看我怎麼收拾她!你還真把馬雅麗說的事兒當事兒查呀?”
田田說:“看你說的,老同學拜托的事我能不上心?”
“那有什麼必要查王小玫呢?”
“馬森我也查呀?不查不知道,這一查呀——”田田歎了一口氣,“我還真替你們不舒服,怎麼都叫那些社會渣滓耍了呢?馬雅,馬森在老家的情況你知不知道?”
“不清楚。”馬雅麗說。
“你不清楚我告訴你,”田田說,“在你眼裏,馬森大概也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對不對?可在他們竹潭縣,人家可是個像模像樣的老板,他弟弟馬東開的汽車修理廠,在竹潭可是數一數二的。誰投資的你知道嗎?”
“馬森?”
“馬森哪來的錢?”田田轉向張秋芝,“老同學,不是我當苟三爾和馬雅的麵說你的壞話,你到芝加哥也幹了幾個月了,你為什麼不對荀三爾和馬雅說實話?”
張秋芝急了,“你問問,看我對他們說實話沒有?誰聽?”
“這麼說你都知道?”田田又問馬雅麗,“知道還由著他私吞?告訴你吧,我們對芝加哥的經營狀況的調查僅僅隻是開了個頭,就查出市直係統在芝加哥定點修車的單位有三十幾家,沒查出來的還不知有多少,可真正到你們手上的錢又有多少?這些錢都到哪裏去了?苟乃謙,就算馬雅不愛管事兒,你就甘心做冤大頭?”
苟乃謙說:“馬雅麗用的人,我不想多過問。”
“那王小玫呢?王小玫是哪兒人難道你不知道?”
苟乃謙說:“我幹嗎要知道她是哪兒人?她跟我睡覺就行了。”
“這麼說王小玫跟馬森是什麼關係你也不知道?”
“他們有關係?”
“連這都不清楚,是裝糊塗還是真不知道?”田田正說著,手機響了,“陳昆呀,我在倫敦廳,什麼?也帶來了?嗯,這個,一起帶到倫敦廳來吧。”轉而又對苟乃謙和馬雅麗說:“老同學,王小玫我可幫你們找到了,馬雅,想翻醋瓶子可別當著我的麵。”
苟乃謙有些不自在了,“你們是在哪兒找到王小玫的?”
“竹潭縣,王小玫本來就是竹潭人嘛。”田田說,“事情到現在我也不想打埋伏了,王小玫和馬森本來就是一對兒,人家可是合計著來算計你們夫妻倆的。”
苟乃謙和馬雅麗麵麵相覷。
陳昆和於嵐帶著王小玫走進倫敦廳,王小玫屬於那種漂亮、新潮的姑娘,進門的時候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苟乃謙一見她就跳起來,“小嫉子,你為什麼把我給你的房子賣了?”
田田伸出一隻胳膊攔了欲衝過去的苟乃謙。
王小玫直愣愣地看著苟乃謙,沒有半點畏怯:“是我的東西我為什麼不能賣?”
苟乃謙反而被噎住了。
馬雅麗在一旁冷冷一笑:“苟三爾,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當初我怎麼說的來著?”
王小玫說:“你們這對狗男女就別一唱一和的了,有警察在這裏我也不怕,我今夭來是找你要人的,你們把馬森弄哪兒去了?”
“腳長在他身上,他要上哪兒我管得著嗎?”荀乃謙說,“怪事,你憑什麼找我要馬森?”
王小玫笑了笑,“他是我的男朋友,借給你老婆用了兩年,東西用過了總該還吧?”
“你——”苟乃謙氣得說不出話來,幸而這時手機響鈴了,他借接電話的機會才避開了尷尬,“什麼什麼,你說什麼?好好,知道了。”他一屁股坐下來,發了一會兒呆,才對著田田悻悻地說:“田田,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芝加哥那邊工人打來的電話,說一幫警察又在拆那邊的水泥墩子,我的員工把你抬了出來,沒想到警察說他們正是執行你的命令。你想幹什麼?”
“尋找馬森呀,老同學拜托的事,我能不辦嗎?馬雅麗,你說是不是?”
馬雅麗的臉色蒼白。
“尋找馬森?你弄那水泥墩子幹什麼?”
“一個身價千萬的建築老板,會為了一個水泥墩子去打人?水泥墩子值幾個錢?”
“這麼說,城建的人也是你安排的?”
“你幹了這麼多年的建築,建築美學你總得懂一點吧?那個水泥墩子弄得也太沒水平了。”田田說,“再說了,我不了解你的現在我可是了解你的過去呀?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你會弄那麼個不像樣的東西?你以前沒殺過人,也不知道屍體該怎麼處理,正好那裏有個坑,在上麵澆個水泥墩子立什麼自由女神像是臨時想起來的吧?”
“老同學,你不該這樣對付我吧?”苟乃謙沮喪地說。
田田說:“是我要對付你嗎?不是馬雅麗找上門要我幫忙的嗎?哦,忙我幫了,連人情也落不下?天下沒這個理吧?張秋芝,你一直是我們領導,你來評評這個理。”
苟乃謙說:“張秋芝.我可沒有對不住你,見你有困難,我二話沒說——”
“你可別冤枉了張秋芝,人家可沒有說你們夫妻任何壞話,”田田打斷了荀乃謙的話,“人家對你們可是真心真意的,她與我談的沒超出老同學的談話範圍,你怨她可沒道理。”
苟乃謙歎了一口氣,看了看馬雅麗,“老婆,咱們的日子恐怕是過到頭了。”
馬雅麗哭了起來,“田田,我們真沒想到要殺人,我們是無意的。那天我和荀乃謙把馬森叫到芝加哥,本來隻是要他把話說清楚,馬森太翠了,硬頂,他要是說一句軟話,荀乃謙也不會拿鋼筋打他的頭,就打了一下……誰知道人那麼不經打呢?”
“你敢說你們沒有殺人的故意?”田田潔問,“張秋芝向你們揭露了馬森私吞芝加哥經營款,而且不是小數目,這不能不說是動機吧?還有,王小玫在這兒,你們九月十號晚上在這家酒店吵架是怎麼吵的?王小玫別說話,陳昆,於嵐,王小玫的口供錄了嗎?”
於嵐說:“王小玫的情緒失控了,真的吃醋了。她估計荀乃謙和馬雅麗也看出了毛病。”
“這也算動機吧?”田田說,“也許你們打死馬森真有失手的可能,這一點你們可以找個好律師替你們辯護,也許對量刑有好處。馬雅麗,你們是怎麼想到要找我的?大概隻是想讓我幫你對付一下馬森家的人是吧?”
“我以為那樣做,反而不會引起懷疑,沒想到……”她說不下去了。
“這麼說馬森真的死了?”王小玫如夢醒來,很傷心地哭起來。
“你們不就是以生命為代價來弄錢嗎?”田田譏消地說,“告訴你,非法所得公安機關還是要追繳的。陳昆,帶人吧。張秋芝,這餐飯看來是吃不成了,改天,我另請。”
“別別別,菜都點過了,吃不吃都得花錢,牢房我總是要進的。”荀乃謙突然硬氣起來。
“又是錢!”田田感慨,“錢是個好東西,所以財大氣粗,覺得憑著錢可以隨心所欲,連人都敢玩兒,結果呢?荀乃謙,馬雅麗,你們說說,是你玩了別人還別人玩了你?”
“別說了,我現在連腸子都悔青了,可惜沒有後悔藥賣。”苟乃謙哀哀地說,“還是讓我們好好吃一頓再去牢房吧。”
“你以為這時候我還有這心情嗎?過兩天我去牢裏看你,給你弄隻燒雞吃吃,這點後門我還能開!陳昆,帶人!”田田說完這話,朝陳昆打了個手勢,率先離開了倫敦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