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田聽說三樓是倉庫感到很意外,“照相館還需要倉庫?”
我解釋說:“我們影樓跟別的照相館不一樣,三樓這個叫倉庫的地方實際上是他存放作品的地方,我們隻是習慣於叫倉庫而已。”
田田說:“你所說的作品不就是照片嗎?有個箱子或櫃子不就行了?”
我知道用語言跟他解釋不通,沒再說什麼,如果鄉巴佬的作品能用幾個箱子櫃子存下來鄉巴佬就不是鄉巴佬了。等我打開倉庫門的時候他也傻眼了,整整一層樓大的庫房堆放了大量的相框,有木質的,有鋁合金的,成堆成垛。田田粗粗地看了一眼,說:“我明白了,你們影樓還兼營相框業務。”
“田隊長,你這是幽默還是真的不懂?”我說,“這全是我們老板的攝影作品,這還隻是一部分呢,我們老板搞過很多影展,這些全是他曆次影展撤下來的陳列品,隻是這地方太小擺不開,隻能這麼成堆成堆地放著,你別看這麼放著不起眼,其中有不少值大錢呢。”
田田說:“這我知道,黃金有價,藝術無價。”
我說:“沒想到他會這樣慘遭橫禍,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呢。”
“你說說看。”
“他說他藝術人生的終極是擁有一個完全屬於他自己的攝影藝術展覽館,他給這個展覽館明確的主題是《鄉巴佬眼裏的世界》。他說他的這個展覽館將由三個部分組成:生物,靜物,臆想的時空。展覽館裏的全部作品要印成畫冊正式出版,這將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你現在所看到的這些,隻是這個工程中很小的一部分,但就他已經完成的這些作品來說就很少有攝影家能做到。”
“這需要多少精力和金錢啊!”田田感歎地說。
“他是個精力充沛的人,他不但是個藝術家,還是一個會賺錢的老板。”我說,“梅地亞廣場周圍曾經有過四家影樓,現在隻剩我們一家了,別人都搞不過我們伊絲麗。”
田田對我這話感興趣了,“全叫你們擠垮了?”
“我們也沒擠別人,我們老板不幹這事兒,”我說,“但要說起來也算是我們擠垮的,鄉巴佬的招牌往這兒一掛,照相的生意就沒別人什麼事兒了。”
“那三家影樓叫什麼名字?他們的老板是誰?”
“一家叫台北婚紗攝影,一家叫新時代,還有一家叫皇冠.你到工商局一查就知道了。”我突然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了,“田隊長你不是懷疑我們老板是為這事兒被害的吧?”
“你這姑娘還算聰明,”田田誇獎了我一句,“犯罪分子大白天的跑到你們影樓來既不圖財又圖不了色,殺了人就跑,別的什麼事兒都沒幹,為什麼?顯然是以殺人為目的,而且很明確的就是殺盧繼祖,這又是為什麼?無非兩點,一個是有仇,再一個就是殺了他有好處。誰會跟盧繼祖有仇呢?也不外乎就是兩種,一個為錢,一個為色或者叫為情。生意場上的竟爭當然是我考慮的重點。”
我說:“我們老板很會做人的,我可沒聽說那三家影樓的老板與他發生過衝突。”
田田說:“你的這個觀點我會考慮的,咱們看看這倉庫吧。”
我打開倉庫門邊的電燈開關,領著他走到一堆紅木相框前,隨手翻開上麵的一幅黑白照片,畫麵是一個裸女靠在一棵枯樹千上,樹幹的造型像個十字架,裸女也像耶穌那樣展開雙臂,整個造型有點像耶穌受難。但仔細看又不是那麼回事,裸女的頭部低垂,長長的秀發遮住了她的麵孔,展開雙臂不是抓著光禿禿向外伸展的枝幹,而是有一種使勁推的感覺,胸以下肚臍以上的部位被繩索一道道纏繞在樹幹上,高聳的乳房被繩索捆得走了形,但堅挺的乳峰還是從繩索的縫隙中刺了出來,一條玉腿彎曲著用力向後頂著樹千。我問:“田隊長能看懂這張照片嗎?”
田田不以為然地說:“不就是一裸枯樹上捆著一個美女嗎?”
我搖搖頭,說:“這張照片曾經引起過很大的轟動,枯樹,美女,繩索,掙紮,你不覺得這有很深的寓意嗎?”
田田說:“看不出來,不懂,我確實不懂藝術。”
“我們老板對這張照片非常滿意,他認為是他作品中的精品,他曾經說,一個人活幾十年頂多一百年吧,但我相信這張照片幾百年後還可能出現在後代人印刷的相冊上。”我又翻開一幅相框,“田隊長,你看看這張照片。”
這是一張彩照,遠景是藍天白雲和旭日,晨光早霞輝映在一塊嶙峋的山石上,一個裸女伸展四肢仰對蒼彎。
田田說:“這兩張照片好像是同一個模特兒吧?”
“我也不清楚,應該是吧,老鄉準備這個影展的時候我還不在伊絲麗。”我介紹說:“這張照片的題目叫《坦然》,你應該能看明白吧?”
田田說:“你一說題目我還真的明白了,確實很坦然。隻是這樣坦然好嗎?我看叫肆無忌憚更合適一些。”
我說:“這要看你怎麼理解了,假如將兩張照片擺在一起你會有什麼感覺?”
田田看了看我,又認真地看了看兩張照片,沒做聲。
我想了想,又找出一幀照片,畫麵是夕陽晚照的時候,在一條荊棘叢生的山間小路上,一位身材健美皮膚極富光澤感的裸女拉著一個裸體老太婆蹄踞而行,老太婆渾身的皺紋和下垂的乳房與年輕女子美麗的胭體挺拔的乳峰形成極為強烈的反差。“這張照片叫《滄桑》,”我介紹說,“你看到的這三張照片在展出的時候總擺在一起。”
田田說:“我現在好像有點懂了,可朦朦朧朧的,說不清楚。”
我說:“這就對了,我們老板曾經說過,人世間能夠說得清楚的道理都是非常淺顯的,越能說得清晰說得邏輯,道理就越淺,但有兩樣東西是說不清的,但也是最高深的。”
“是什麼?”
“藝術和宗教。”
田田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問:“能理解我們老板的這句話嗎?”
“你說什麼?”田田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像是剛剛才反應過來一樣,他顯然是走神了。
“你沒聽清我剛才說的話?”
“對不起,剛才我走神了。”
“是不是為這些作品的藝術魅力所震撼了?”
“不,我這個人不那麼容易被震撼。”田田有些抱歉地衝我笑了笑,“我在想,誰家的姑娘肯拍這樣的照片。”
我隻能搖搖頭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對藝術感興趣,與警察討論藝術問題是一件很無聊也很無趣的事,他提出的問題有很多種答案,我選擇了一種最通俗的答案回答他: “錢可以讓人獻身於藝術。”
“我該怎樣理解你這話呢?”
“模特兒是有價的。”我說,“我聽說我們老板為請這模特花了不少錢。”
“是這樣!能回答一個與你自己有關的問題嗎?”他問。
“請問吧。”我說。
“你願意拍這樣的照片嗎?我的意思是——”
“我拍過。”我坦然地說,“不光是我,小美也拍了。”
“是這樣?”他對我的坦然有些吃驚,“也是你們老板拍的?我鬧不明白,在一個異性麵前脫光衣服會是一種什麼感覺?”
他這個問題提得很不禮貌,我想我有必要多說幾句,“即使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體藝術作品,也會有人往淫穢的方向聯想,對這一點我不想作任何解釋,我隻能這樣告訴你:男性對女性的身體的觀察、透視、理解、審析更獨特。田隊長,你知道嗎,現在年輕姑娘拍寫真照是一種時尚,而且一般都請男性攝影師拍,但好的攝影師實在太難找了,我們守著鄉巴佬這麼一個好攝影師,為什麼就不能近水樓台先得月呢。但我和小美還都沒有照片上的這些模特兒那麼勇敢,我們的寫真集隻是自己保存不會拿出來展覽,也許一輩子可能隻有一個男性觀眾,那就是將來成為我們老公的那個男人。”
“這麼說是我跟不上時尚了?”他嘀咕了一句,又問:“看來你與你們老板在藝術上是知音。”
“不僅僅是藝術上的知音,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我愛他,還有小美,我們姊妹倆都愛上了他。”
“小美是你妹妹?她可是姓呂呀。”
“我們是結拜的幹姊妹。”
“這可夠複雜的,你們可都是盧繼祖的員工。”
“一點都不複雜,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我在愛著他。”
“沒告訴他?”
“是。”
“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你們有勇氣讓他拍寫真照,卻沒有將自己對他的感情告訴他?把心裏的話說出來難道比當著他的麵脫衣服還困難嗎?”
我說:“看來你很難走近我們年輕人的世界。田隊長,你不覺得自己有點老了?”
“也許吧。”他一邊說一邊認真地看著那些人體攝影作品,有幾張照片他看過了又翻回來重新再看一遍。我心裏暗暗感到好笑,盡管他看上去道貌岸然的,但對這些照片還是感興趣,我想任何男人都拒絕不了這些照片的誘惑,不管他是否懂藝術。田田也不會例外,盡管他這時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有時還對著照片皺起了眉頭,但還是將那組照片全部看完了,“這組照片一共是六十張對吧?好像隻有五個模特兒。”
“六個,你隻注意了年輕的,把那個老太婆漏掉了。”我譏消地說,“田隊長,你看了這些照片後感覺怎麼樣?”
“你們老板是個人才。我們可以下樓了。”田田對這個話題似乎不感興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剛剛死過人的影樓不可能一下子就開業,田田將他的偵查總部就近設在了我們影樓,龍應明和耿丹丹也留下來了,因為他們是案發時最直接的目擊者,他們也表示願意協助警方盡快破案。因為龍應明的見義勇為,我們影樓的員工與他們成了朋友,我對他們的稱呼也改成了大龍和丹丹。
濱江縣那邊很快傳來了消息,說李瑋不在家,李瑋從刑滿釋放之後就很少在老家呆著,老家也不知道他在外麵千什麼,但有人曾在武州見過他。這個消息讓在場的警察都很興奮,有人甚至說抓著了李瑋這案子就等於破了,我聽到田田也往他們市公安局指揮中心打過電話,讓查全市的暫住人口,查李瑋這個人。李瑋這個名字很普通,接二連三的便有電話打過來,說哪裏哪裏查到了李瑋,田田便接二連三地派人出去,有幾次甚至連大龍和小美都出動辨認去了,但出去的人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因為此李瑋非彼李瑋。民警們的情緒都大起大落,隻有田田似乎無動於衷。
我不知道該怎樣看待田田的無動於衷,是對死亡的職業性麻木,還是另有所思?
田田並沒有閑著,他在指派手下進進出出的同時,他本人也在不停地找包括我在內的影樓員工談話,反複地談,不厭其煩地談,二樓的攝影室成了他的工作室,我們每個人都樓上樓下地跑了三次以上,以至我都對他有些厭煩了。但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他的談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能迅速地進入一個人的內核,每個與他談過話從樓上下來的人都變得跟上樓前不一樣了,大家彼此變得小心翼翼的,甚至生怕多說了一句話似的。我相信每個人都在田田麵前說過別人什麼,因為我也不得不在他麵前說了別人,他那隱藏在眼鏡後的眼睛乍看起來並不銳利,但你想欺瞞他幾乎不可能,你隻有與他坦然相對。
小美在上了兩次二樓後曾悄悄地對我說:“蘭蘭,那個田隊長好像對你有什麼懷疑似的。”小美為鄉巴佬的事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跟我講話了,這是幾天來她第一次主動找我說話,我想大概是因為阻隔我們姐妹情感的藩籬已經不存在了。
小美說的那話我也有感覺,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成了田田關注的焦點,也許是因為我與鄉巴佬,還有街上訝、小美以及胖嫂之間奇妙的關係?
田田的提問其實也很平常,比如說你是怎樣進入這座影樓的?
麵對田田這樣的人,我不能不做一些深層次的解答。
我能夠進入伊絲麗是因為胖嫂,我從藝校畢業後有一段時間沒有找到可以稱之為職業的事做,那時候胖嫂與鄉巴佬還沒有離婚,所以她可以介紹我到影樓來做事。我成為影樓的員工的同時還兼著另一個任務,就是做胖嫂的眼線,胖嫂要我幫她盯著點兒,看鄉巴佬與哪個小妖精有實質性的往來,胖嫂那時候對鄉巴佬的懷疑已經到了癡狂的地步。說老實話,從我正式接觸鄉巴佬的第一天起,胖嫂的任務我從來就沒有認真地執行過,我之所以到今天仍能與胖嫂保持這麼好的關係,是因為我能經常到她那裏坐一坐並且耐著性子聽一個棄婦的傾訴,在關鍵的地方適當插上一兩句表示同情的話,因此她就當我是她的忘年交,她一直叫我妹妹而我比她女兒小紅大不了幾歲。
“胖嫂為什麼會這麼信任你呢?”田田問。
“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我說,“這似乎與你調查的案件沒什麼關係,你隻要知道我是因為胖嫂才到伊絲麗來的就行了。”
“那好吧,你接著往下講。”
麵對胖嫂我不得不承認我的虛偽,因為我進伊絲麗不久就在感情就上倒向了鄉巴佬一邊。換句話說,像他那樣的男人的確對我們這類年輕的姑娘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我和小美幾乎同時愛上了他,特別是在他的幾次影展引起轟動之後,我越來越覺得像胖嫂那樣的鄉下女人配不上他,他應該有一個能與他比翼雙飛的妻子,而這個女人似乎就應該是我,也許小美心中也是這麼想的。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行動呢?”田田問,“如果說盧繼祖沒離婚也就罷了,可他離婚也有一年多了,胖嫂不應該是一個障礙了吧。”
“胖嫂應該算是一個因素。”
“還有別的因素?是不是因為小美?我聽說你們之間曾經發生過衝突?”
這鬼丫頭,把什麼話都告訴人家了。
我再掩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的確有過那麼一場衝突。那天晚上小美尖叫著從二樓逃下來的時候,我和鄉巴佬正在樓下說話,還沒等我們作出反應小美就一下子撲在鄉巴佬的懷裏,哭著說:“老鄉,老鄉,你救救我吧,你要了我吧。”鄉巴佬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小美,你這是怎麼啦?”小美說:“我喜歡你你不知道嗎?你要了我就沒人敢欺負我了。”我沒想到小美會當我的麵這樣做,我一直拿她當妹妹看待,我在她麵前從來都是沒遮沒掩的,就是我內心對鄉巴佬的感情對她也是袒露無遺,我沒想到她竟公然橫刀奪愛,我一時氣得不知如何是好,以至於口不擇言地罵了她一句:“小美,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小美沒有回罵我,她隻是將頭埋在鄉巴佬的肩膀上哭。
過了一會兒我才知道小美為什麼會如此唐突,她是受刺激了。當神情尷尬的街上訝從樓上追下來的時候,當鄉巴佬大吼一聲衝過去揮拳狠揍街上訝的時候,我才發現小美衣衫不整,毛衣外套胸前掉了兩顆扣子。在鄉巴佬麵前一向很低調的街上訝這天晚上卻毫不相讓,鄉巴佬揍他他也動手打了鄉巴佬,他當然不是鄉巴佬的對手,隻幾下就被鄉巴佬打倒在地,躺在地上口鼻流血還不住地哭罵,“鄉巴佬,盧繼祖,狗日的,我一向拿你當大哥可你一點都不像大哥,求求你了大哥,你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你,你不缺小美一個。”
田田問:“盧繼祖真的像胡子來說的那樣有很多女人喜歡他?”
我說:“姑娘都愛美,愛美的姑娘都喜歡照相,照相當然喜歡找高明的攝影師。”
“胡子來現在跟盧繼祖的關係怎麼樣?”
“剛才你都看到了,他比死了親爹還難過。”
“眼見未必是實,”田田搖搖頭說,“你說胡子來會不會為了小美——”
“不會吧,胡子來不是那樣的人,他對女人就沒個長性,更不是一個肯為女人擔風險的男人,說白了,也就是有點花而已。”我將鄉巴佬從蘇方的刀下救街上份的事說了一遍,“你說說看,街上呀會為了小美去雇殺手來害鄉巴佬?”
“奇怪了,像蘇方那種人怎麼會給盧繼祖那麼大的麵子?”
“你意思是蘇方是黑社會對吧?”我說,“這裏有一個秘密,知道的人不多。”
“說說看。”田田很有興趣地問。
“老鄉以前在報社幹過攝影記者,蘇方坐牢的時候他曾去監獄裏采訪過,蘇方對他說了一大堆懺悔的話,老鄉為他寫過專訪文章,好多報刊都登了,還配著照片發的,好像叫浪子的懺悔什麼的。蘇方出來後做生意發了,做了些給災區給學校捐款之類的事,鄉巴佬又寫了續篇吹捧他,說浪子回頭金不換。蘇方對他的感激不是一般的感激,我聽說我們這座影樓就是蘇方幫他盤下來的,這地盤可是黃金地盤,一般人是弄不來的。”
“是這樣?”田田皺起了眉頭,“那麼今天這案子會不會——”他的話沒說完就自己中斷了,起身離開了屋子,我想他是安排人調查這件事去了,如果是因為我提供的這個情況幫他把案子破了,我想我就對得起死去的鄉巴佬了。
我也下樓了,田田果然在玻璃門外向他手下的人吩咐著什麼。這人雖然自己呆在影樓裏,可外麵有許多人在按他的意思跑路。
影樓的人都在樓下呆著,沒有田田的吩咐誰也不好離開,小美癡癡地坐在化妝間裏,像傻了一樣,我過去扶她的肩膀,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可看著她在鏡子中的樣子又說不出來了,我也想哭。小美抬起頭,看著鏡子中的我,似乎想笑一笑,我們倆都是盡可能在對方麵前保持一種平和的狀態,或者說是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我們都沒成功,小美的笑比哭更淒涼,我默默地挨在她身邊坐下來,自從她對鄉巴佬的感情公開後我們還從沒有這樣坐過,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和表麵上的友好。
“這下可好了,”小美突然說,“我們都不用爭了,蘭蘭你還是我姐。”
小美這話一出口,我的眼淚便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小美的手也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們在鏡子中頭挨著頭,一對淒豔的姊妹花。
“其實我沒想要跟你爭,”小美說,“可我一看到他就一”
“別說了小美,我們還是親姐妹。”我打斷了她的話,衝隔擋那邊努努嘴,街上訝就在那邊,“挺著點,別讓人看我們的笑話。”
“他?”小美不屑地嗤了一聲,“你聽聽,他又盯上別人的靚妹了,這種人,見多了。”
隔擋的那邊果然傳來街上訝的聲音:“耿小姐,你要是當模特兒絕對是一流的。”
“是嗎?我怎麼看不出來?”耿丹丹說。
“人最不容易認識的是什麼?自己。”街上訝說,他又在賣弄口才,他說話的聲音已經感覺不到剛剛失去好友的悲痛了,“我是不隨便誇人的,我剛才的話絕對是從一個攝影師的角度說的,你的麵孔,你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絕對都很到位。”
“什麼叫都很到位呀?”小美小聲地嘀咕。
“大龍呢?他也不怕大龍揍他?”我問。
“跟警察一塊出去了。”小美說著,目光移向身後,田田正站在我們背後,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們,“看什麼看?”小美衝他沒好聲氣地說。
田田笑笑,衝我說:“包蘭蘭,你再跟我到樓上來一趟。”
小美說:“還有話沒問完呀?”
“這丫頭,還挺衝的哈。”田田又笑笑,打頭往樓上走去。
“這幫警察,破案不成,折騰人倒挺在行的。”
我上樓後,田田坐在那裏抽煙,他衝我打了一個手勢,讓我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老半天也沒說話,“田隊長,還有什麼事兒?”我忍不住問,“該說的我都說過了。”
“你今年多大了?”他突然問。
“先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二十四。”
“你在這影樓幹了多長時間了?”
“去年來的。”
“來影樓之前你在幹什麼?”
“這也跟你破案有關係?”
“二十四歲,你好像是藝校畢業的吧,”他像是在問我,又像是自言自語,“就算你七歲上學,小學六年,初中高中加起來也是六年,再加上藝校兩年,你畢業的時候應該是二十一歲,你二十三歲才到這兒來,還有兩年的時間你在千什麼?”
“為什麼非要問這個問題?”我反感地說。
“你跟小美是什麼時候結拜成姐妹的?”他繼續問。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要揭我的傷疤,“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嗎?”
“你可以不回答,我知道提這樣的問題不好。”他用抱歉地口氣說,“我們這個工作有時候挺不討人喜歡的,沒辦法,已經千上了,我是想深入地了解一下盧繼祖,比如說他對待女性,說千脆點吧,他對你還有小美——”
“我們有過那種事兒,他跟小美有沒有我不知道,”我坦白地說,“你可以問她自己去,警察好像不管這種事吧?”
“不不,我不是管,我隻是想了解一下,你放心,我們懂得尊重個人的隱私權,我是想了解盧繼祖在性方麵是不是很隨便?”
“他愛美,但也不是什麼樣的女人都能跟他上床的。”
“那麼他跟他的模特兒之間呢?”
“你懷疑他的死與這種事有關?”
“你很聰明,既然你已經想到,能不能從這方麵幫我們想想,看看有什麼值得提供的線索?還有——”他頓了頓,“我下麵要說的話又有些犯忌了,疏不間親嘛,但我還是要問,你們女孩子,比如說你,或者是小美,你們愛上了一個男人,而且還發生過那種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小美也不會,”我生氣地說,“田隊長,我不是傻子,你提這樣的問題,說明你對我和小美已經有所了解了,我也沒必要瞞你,瞞你瞞不住,你的人今天雖然一直沒離開過影樓,但你的手下大概將我們影樓的每個人都查了個底兒朝天。我和小美是做過三陪,那時我們是找不到正當的職業,沒人會願意一輩子做三陪,就是想做一輩子也做不了,胖嫂就是為幫我才讓我到這兒來做事的,老鄉給了我們一份好工作,收入也不低,我們感謝他還來不及,就是有了那種事兒,也是雙方情願的,在這方麵我已經看得很開了,絕對不會為這種事殺人,更別說是對老鄉了。”
“好了好了,別解釋了,”田田打了一手勢,“除了你和小美之外,盧繼祖在外麵是不是還有別的人?搞藝術的人一般這個方麵都放得比較開的。”
“不知道,就是有他也不會跟我說,對吧?”
正說著,一個警察上樓來了,“田隊,帶大龍出去的那一組回來了。”
田田說:“知道了,你先下去,我馬上就來。包蘭蘭,你再帶我上三樓的倉庫去一趟行嗎?”
帶大龍出動辨認的那一組刑警神情都很沮喪,為首的那位他們都叫他韓哥。韓哥對田田說:“他媽的,看起來最有希望的一條線索,還沒等我們來得及高興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