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而我,在他下馬的時候,悄悄地握上了劍柄。
先生一直麵無表情地看著龐涓,直到他下馬朝著自己走來的時候,才緩緩露出淡淡的笑容。
瞧見這個笑容,龐涓微微變色,他仔仔細細地審視著仍在微笑的先生,緩緩變得鐵青的臉上忽的也笑開了。他看著先生,緩緩開口:“師兄還是這麼淡定。”先生笑答:“怎麼,要我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麼?”龐涓勾起嘴角,低聲道:“和我回魏國吧,師兄。當初下山時不是說好了的麼?”先生笑了:“我倒是無妨,隻是師弟還需問得別人的同意才成。”龐涓變了臉色:“誰有異議麼?”
先生頭也未回,看定曾經的摯友,聲音輕如春風:“鍾離姑娘?”
說話間,我已閃電般出手,一手拔劍,一手扯住龐涓領下衣襟,借力一扳。龐涓猝不及防間就已受製,高昂的身軀便反身鎖在我的胸前。待他反應過來正待有所行動,卻被我劍上的寒度一震,身子頓時僵硬。
魏軍見元帥突然受製頓時嘩然,公孫閱大吼一聲:“鍾離春,果然是你!”前排的弓箭手反應一致的架起了弓,瞄準了這裏。公孫閱見狀急吼:“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輕舉妄動!違令者斬!”
直覺中我扯過龐涓擋在我和先生身前,輕喝道:“田國將軍,快帶先生回陣營裏去!”便全神集中在對麵。
龐涓也算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很快就鎮定下來,狠狠地低聲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為什麼還不放過先生?”想起他對先生做過的種種,心裏一陣發恨,不由得右手使勁,他的脖子下便漫出一道血痕,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氣,身軀再一次僵硬。
一隻大手輕搭在我握劍的那隻手上,田將軍從後方走上來吩咐道:“鍾離姑娘不要傷害龐元帥。”
龐涓見到田將軍,奮力掙紮了一下,使得我不得不再次箍緊了手臂。龐涓見掙紮不出,隻得瞪大了眼,看著田將軍狠狠道:“田忌,這可又是孫臏的主意?”
田將軍鎖緊了濃眉,表情有些無奈,他說:“龐元帥,實在對不住,以這種場合與元帥商議,著實是不得已,還望元帥能見諒。”說著還抱拳行了一禮。
龐涓也算是見過世麵的,這時也平靜下來,但語氣仍是不善:“田將軍到底想要如何?”
田將軍將一塊縑帛展在龐涓眼前,道:“隻要元帥答應齊軍的要求,我們就保元帥無事。”語氣頗為誠懇。
龐涓將縑帛上上下下讀了一遍,冷笑道:“退兵?永不再犯?齊國的要求還真是不少啊!”
田將軍看定龐涓,道:“齊國可以答應魏國的任何要求,除了交出孫臏這一條。隻要龐元帥在上麵畫押明誓,我們便放了元帥回去。”
“若是我不答應呢——咳咳”我的胳膊狠狠地一勒,他最後的那個揚聲變成了岔氣的咳嗽。
“那就殺了你。”隨著一個平靜的聲音,先生拄著杖從後方走出,行至龐涓麵前站定,麵色和煦恰如見到故友,嘴角微微上揚:“師弟,別來無恙啊。”
龐涓突然瞪圓了眼,更加奮力地掙紮起來。我一邊加大手勁,一邊冷冷提醒:“龐元帥,刀劍不長眼啊。”
他無奈泄了氣,嘴上卻狠道:“殺了我,殺了我你們一個都活不了!”
先生突然笑了起來:“那有什麼要緊,我們本來也沒打算活下來。”
龐涓臉色大變,仿佛丟了救命稻草般麵無血色,嘴唇微微顫抖,有些戰兢地道:“什麼意思?”
先生隻是笑:“不知師弟可還記得當初鬼穀先生問此生有何大誌時自己是如何答的麼?師弟不記得,師兄我可是記得清楚。以用兵之道稱霸中原,師弟當時的氣魄為兄實是佩服得緊啊。可是如今這情形,師弟的夙願怕是無法完成了。”說著看向我:“動手吧,鍾離姑娘。”便轉過了身子欲要離去。
我應了聲:“是!”還未動手便聽挾持的人吼道:“慢著!”先生身形一頓,轉過身時臉上有著勝利的微笑,手上做了個請的姿勢:“還請元帥宣布退兵。”
龐涓帶著前所未有的恨意瞪著先生,甚至連額頭上都暴出了青筋,卻無奈仍受著我的製,最終顫抖了手從胸衣中掏出虎符,舉過頭頂,帶著萬般的無奈和不甘喊道:“退兵!”
對麵的魏軍得到命令一時大嘩,怎奈元帥的命令怎敢不遵。最先退去的是楚國,然後是秦國。待到最最不甘的魏軍也退去後,龐涓喘著粗氣看著先生道:“如今已如了你的意退兵了,放我回去。”
田將軍這時走到先生和龐涓之間,舉著那塊縑帛粗聲道:“龐元帥在此畫押,我自然會放了龐元帥。”還未等龐涓回答,田國早已上前不由分說抓著龐涓的手,就著紅色的印泥滿手按上,再往約上一按。縱然龐涓再有不願事情已成定局,他也無話可說,隻是眼睛早已恨成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