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聽說泥澤地別墅被英格蘭北部的一位叫賓利的有錢闊少爺租下來,並且很快就要入住,貝內特太太打心眼裏興奮,要知道,她可是有五位待字閨中的女兒呢!
每當一個財產頗豐的單身男子搬到某地,必定會成為當地有女兒的人家擇婿的對象。
為了搶占先機,貝內特太太不厭其煩地叮囑丈夫:“哎,我說,你要在第一時間去拜訪賓利先生,他可是一年有四五千鎊收入的單身漢呢,說不定他就會看上我們的一個女兒!”
貝內特先生置若罔聞。
“咱們的女兒個個美麗迷人,一定會有一個讓賓利先生動心的,為了女兒的幸福,你必須去拜訪。”貝內特太太自顧自地嘮叨著。
看著太太煞有介事的模樣,生性幽默機敏的貝內特先生忍不住取笑他的太太:“難道這位賓利先生就是為了娶咱們的一個女兒,才特地搬來這裏的嗎?”
“威廉爵士和盧卡斯夫人已經決定去拜訪他了,他們從不理睬新搬來的普通人,這你是知道的。他們拜訪賓利先生的目的顯而易見,我們可不能落在他們後麵!”
“那就讓他們去吧,我是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情的。”
“天啊!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的神經衰弱症嗎?你就一點也不關心咱們的女兒嗎?”
“我當然希望你健康長壽,更希望有許多年收入四五千鎊的年輕人搬來此地,好讓你精心挑選。”
貝內特先生就是這樣,脾氣古怪,愛嘲諷人,即便是對待與他共同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妻子也是一樣。貝內特太太是個平庸、愚蠢、瑣碎的女人,走親訪友,與鄰居們家長裏短的打探所謂的新鮮事是她的精神支柱,嫁女兒更是她人生的終極目標。
賓利先生說搬來就搬來了,而貝內特太太卻怎麼也打不起精神來。
不過,如果她知道貝內特先生瞞著她們母女一早就去拜會過賓利先生的話,她就不會這麼垂頭喪氣了。
晚飯後,母女幾個圍坐在客廳裏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閑聊,貝內特先生在她們身邊轉悠,看著他最寵愛的二女兒伊麗莎白正在給新帽子縫緞帶,他突然笑道:“親愛的麗茲,我猜賓利一定很喜歡你戴這頂帽子!”
“笑話,我們連賓利先生是個什麼模樣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他喜歡什麼!”貝內特太太忿忿不平地嚷道,“凱蒂,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大聲咳嗽啊?我的頭都要炸開了,我那可憐的神經快被扯斷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凱蒂氣鼓鼓地申辯著。
“是啊,是啊,凱蒂應該好好安排一下咳嗽的時間嘛!”貝內特先生揶揄著。
“媽媽,不用著急,龍太太不是說要替我們引薦賓利先生的嗎?”伊麗莎白安慰著貝內特太太。
“再過兩個星期,在舞會上我們也可以見到他的!”
“龍太太出門去了,等她回來的時候舞會就要開始了,她自己還來不及認識賓利先生呢,哪裏還指望她替我們引薦?”貝內特太太惱怒地瞪了貝內特先生一眼。
“是嗎?”貝內特先生假裝沒有看見太太的白眼,依然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那說不定你可以幫她一把,替她介紹介紹賓利先生喲!”
“你能不能不說風涼話呀?我已經很討厭賓利這個名字了!”貝內特太太按著太陽穴喊著。
“哦?我以為你細致周密地考慮過這個問題了,為了防止別人捷足先登,我已經勇敢地接受了你的安排。”貝內特先生一本正經地說,“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你對賓利不感興趣,我也就用不著一大早去拜訪他了。不過,既然已經去了,我想他一定會回訪咱們的,那麼他必定會與咱們認識了。”
貝內特太太蒙住了,目瞪口呆地盯著貝內特先生。
女兒們則瞪大眼睛望著她們的父親。
沒錯,要的正是這個效果!貝內特先生看著太太和女兒吃驚的模樣,得意洋洋又心滿意足地到書房去了。
“啊哈!我說什麼來著,你們的父親是最愛你們的,我就知道他不會不理這件事,我就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棄你們與貴人們結識的好機會,我親愛的女兒,你們一定不要辜負了你們的好爸爸。我今天真是太高興了!”貝內特太太欣喜若狂地叫嚷著,她那出現裂痕的神經已經迅速愈合了,頭也立馬不痛了。
“我一定會在舞會上大出風頭的!”年齡最小、性格最外露的麗迪亞昂著頭得意地說。
母女六人興致勃勃地聊著與賓利有關的話題,在熱烈的討論中,她們度過了愉快的一晚。
雖然貝內特先生拜訪過賓利先生,但是他卻不肯滿足太太和女兒們的好奇心,詳細告訴她們有關賓利先生本人的各種信息。即使遭到女兒和太太的圍攻,他仍然緘默不語。
無奈,她們隻好轉而求助盧卡斯夫人,盧卡斯夫人對賓利先生讚不絕口,威廉爵士對賓利的描述更是完美無缺,說他不僅年輕多金,英俊瀟灑,溫文爾雅,而且才華橫溢,風度翩翩。姑娘們聽罷,個個心花怒放,暗自盼望著舞會快點舉行,到時候一定盡情展現自己的迷人魅力,博得賓利先生的青睞。
貝內特太太更是常常情不自禁地對著貝內特先生絮叨:“倘若我們有一個女兒能幸運地成為賓利太太,再介紹其他的幾個女兒也結識這樣的好人家,那我可就太幸福了!”
對於貝內特太太的自言自語,貝內特先生永遠都是裝聾作啞的。
過了幾天,貝內特家中果然迎來了貴客——賓利先生。
賓利先生早就聽說貝內特家中有五位貌美如花的女兒,所以想借這次回訪的機會親眼目睹一下傳說中的美人,可惜,在貝內特府上坐了十來分鍾,他隻見到女兒們的父親。貝內特家中的女眷們全都回避到樓上去了,不過,她們可是把賓利看得一清二楚的。
賓利先生入住泥澤地別墅沒幾天,就起身返城了,人們對此議論紛紛,特別是女人們,她們甚至生出許多失望的情緒來,認為賓利先生不可能在赫福特郡久居,此番進城,一定會攜親帶友回來參加舞會,其中說不定就有如花美眷,到時候賓利先生絕不可能看上赫福特郡的女子了。
盼望中的舞會終於如期舉行,姑娘們依然興致勃勃地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之前對賓利先生的諸多猜測,終於等到了答案揭曉的時刻。事實上,他隻帶回了四個人,一位是姐姐,一位是姐夫,一位是妹妹,另一位是他的朋友。看到此情此景,赫福特郡的太太小姐們都不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賓利先生看起來是那麼的俊逸不凡,待人接物又是那麼平和親切,言談舉止也是無比大方得體;他的兩位姐妹生得如此高貴美麗,舉止優雅,談吐不俗;那位姐夫赫斯特先生看起來稍微遜色些,樣貌平平,氣質一般,不過,看上去倒也頗有教養;而賓利先生的那位朋友達西先生一進舞場就吸引了所有賓客的眼球,他生得高大英俊,氣宇軒昂,超凡脫俗,傲氣十足。
不出五分鍾,有關這位達西先生的信息就悄悄在滿場傳開了,他不僅年入萬鎊,更有顯赫無比的家世,在德比郡擁有偌大的家業。無論從外表還是財富看,賓利先生都遠不如他。
大家的目光跟隨著達西先生的腳步,男人們的眼裏充滿著羨慕,太太們則紛紛把希望的目光轉向他,姑娘們更是眼波流轉,頻頻向他傳遞著情誼。
可惜,不出半小時,他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便如瀑布般飛流直下。任他手中擁有再多的財產,任他的模樣再俊雅,也無法彌補他那過份傲慢、不可一世的態度給大家帶來的惡感,誰都不願再把溫情的目光投向這個目中無人的家夥了。
賓利先生卻恰恰相反,他熱情、活潑、友好、親善,尤其是他還準備在泥澤地別墅舉行一場舞會,並誠懇地邀請所有在場的人屆時都能參加,這是多麼令人感動的高貴品格呀!他那剛剛被達西比下去的地位又徒然上升。與他的和藹可親相比,他的朋友簡直就是麵目可憎了。
舞場上女賓多於男賓,所以免不了會有女士偶爾當壁花。可即使是這樣,達西先生也寧可在場內閑逛而不肯邀請坐冷板凳的女士跳舞。仿佛他就是舉世無雙的高人,根本不屑與凡夫俗子們打交道,那情形著實令人反感至極。
賓利先生竭力想勸說他的朋友跳起舞來:“達西,去跳舞吧,幹嘛傻乎乎地到處亂轉呢?”
“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喜歡和不相識的人跳舞。我已經和你的姐妹跳過兩場了,現在她們正在跳,我隻好四處轉轉,你可別逼我邀請其他女士跳舞,那對我無疑是折磨。”達西傲慢無比地回答他的朋友。
“為什麼不跳呢?今天到場的姑娘們個個美麗動人啊!你看你身後坐著的那一位姑娘,她是多麼可愛!”賓利悄悄指著冷坐在一邊的伊麗莎白說。
“是嗎?”達西斜睨了伊麗莎白一眼,“我倒不覺得,隻是不難看罷了,如果她也算得上美麗的話,我看這世上不美麗的女孩就不多了。不過,你的舞伴,她的姐姐倒真算得上是一位漂亮姑娘,你還是快去陪她吧。”
伊麗莎白安靜地坐著,其實已經把他倆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對達西尚存的一絲好感也立刻蕩然無存了。
受到達西的冷落,伊麗莎白非但不覺得傷心,反而把他與賓利的對話當成笑柄津津樂道說給朋友們聽。
舞會散後,貝內特一家興致勃勃地回到了龍博恩村,他們家算是當地的大戶人家。
一家人圍坐在客廳裏,餘興未消地談論著當晚的舞會。瑪麗聽到有人說她是這一帶最有才華的女子,欣喜不已;麗迪亞和凱蒂整場舞會都沒有缺過舞伴,玩得非常盡興;因為被賓利先生熱情地邀請過兩次的簡也掩不住內心的喜悅,貝內特太太更是因此激動不已;而貝內特先生對於太太如此的興奮大惑不解。
“你沒有看見嗎?賓利先生對咱們的簡格外殷勤,在場那麼多女孩,他唯獨請簡跳了兩場舞。我看得出來,他是被簡迷住了。還有賓利先生的姐妹,對簡也比對其他姑娘們熱情,她們的裙子真是華麗……”貝內特太太停不住嘴。
貝內特先生的耐心快要消失了。
“隻是那個達西先生,為人可真不怎麼樣,太討厭!他居然冷落了麗茲,不過,他是那麼可惡又自以為是的一個人,犯不著生氣。”貝內特太太心裏始終不解氣。
“麗茲,他的確是一位極優秀的青年,對吧?他的性情那麼溫和,待人又熱忱周到,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能做到這樣完美真是太不容易了。”當簡與伊麗莎白獨處時,忍不住流露出內心對賓利先生的喜悅之情。
“是啊,他還非常英俊,非常體貼。不過,看他第二次邀請你跳舞時你手足無措的模樣,我倒替你擔心了。他請你跳兩支舞是意料之中的事,要知道你是全舞場最美的姑娘!”伊麗莎白冷靜地說,“我倒希望你等到真正看清楚他的秉性之後,再想著是不是去喜歡他才好。你就是太善良,從來不看人家的缺點。”
“我隻不過是不願意隨意指責別人罷了。但是,你不能否認,賓利先生和他的姐妹看起來都是那麼氣質不俗,又令人親近。他們會在這裏住上一陣子的,我們又多了一個好鄰居。”簡溫和地說。
伊麗莎白可不那麼想,她不像姐姐那麼溫柔敦厚,相比之下,她更加聰慧伶俐,看待問題、考慮問題也更加敏銳、周全。在她看來,賓利的兩位姐妹並不如她們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和氣。她倆不僅容貌出眾,而且出身名門,受到過良好的教育,還擁有數目可觀的財產,經常出入上層社會,結交顯貴,她們從骨子裏透著傲氣,從她們的眼睛裏就可以感覺到,她們根本缺乏與大家和睦相處的真誠和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