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內特先生隻好用十二萬分的耐心傾聽著,還要出於禮貌,偶爾附合一兩聲。
科林斯先生無比驕傲又無比謙卑地吹噓著,尊貴的凱瑟琳夫人不僅欣賞他的講道,支持他在教區的事務,而且還極其關心他的個人生活,甚至屈尊到他的寒舍拜訪,替他設計室內的裝璜,還建議他盡快找一位賢良淑德的女子為妻。他還有幸常被邀請去羅辛斯莊園作客,連凱瑟琳夫人那才貌雙全、高貴典雅的女兒德·波爾小姐也常常坐著豪華馬車路過他的家門口。要知道,這些可不是一般人能享有的禮遇呢!
“您可真會說恭維話啊!”貝內特太太由衷地讚歎道。
“哦,這隻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說話技巧而已,不值一提。平時我是很留心收集各樣的溢美之詞的,這幾年在這方麵收獲很大。我想,人人都喜歡恭維話,我就看人下菜碟。這麼一來,聽話的人心裏舒坦,我也一定能得到相應的回報。”科林斯先生得意地說。
“你的確很有這方麵的天賦,看到你這麼長本事,真是值得恭賀!”貝內特先生終於忍不住對他這個荒誕無稽的侄子嘲諷了幾句。
貝內特姐妹請她們的表哥同大家一起讀書消遣,他卻正色表示自己從不看雜亂的小說,然後從書櫃裏挑出《布道集》,準備和大家分享。
麗迪亞和凱蒂不由分說打斷了科林斯的誦讀,她倆不顧簡和伊麗莎白的勸阻,興奮地大聲聊起麥裏屯的趣事,尤其是軍官們的笑話。
看到科林斯先生惱怒的表情,貝內特先生極力邀請他下十五子棋,這才緩和了他心中的不快。
科林斯先生的父親,也就是貝內特先生的遠房堂兄,是個沒讀過什麼書的守財奴,他對科林斯的管教不僅缺乏溫情和理性,而且過於嚴厲,導致科林斯從小便養成一種不可救藥的卑微虛偽的個性。盡管科林斯努力完成了大學學業,但是,大學生活並沒能改變他早已根深蒂固的自卑性格。
如今,才二十幾歲的科林斯幸運地得到凱瑟琳·德·波爾夫人的青睞,在亨斯福教區獲得了待遇優厚、社會地位體麵的教區長職位,還將繼承龍博恩莊園這一筆意外的財產,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好事出乎意料地落入科林斯的懷抱,讓他實在不能不驕傲起來。身份、地位和財富的變化最終導致他的性格複雜化,不再是最初單純的虛偽卑賤,他已逐漸將卑微和自負完美地統一起來,表麵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此番龍博恩之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誌得意滿,唯一不足的是差一位賢惠的妻子。他早就聽說龍博恩莊園有幾位美貌的表妹,倘若能從中選中一位作為終身伴侶,不僅能滿足自己成家立業的理想,還能補償貝內特家即將失去家產的遺憾,更重要的是可以成全他至仁至義的美名。
三全齊美,何樂而不為?
當科林斯的眼波在簡的身上流轉不止的時候,貝內特太太關於簡即將訂婚的閑話及時打斷了他的妄想,與此同時,他不由分說地把目標定在了伊麗莎白身上。
科林斯的這個轉變令貝內特太太喜不自禁。
凱蒂與麗迪亞力邀幾位姐姐一道去麥裏屯閑逛,貝內特先生趁機鼓動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科林斯與表妹們一起外出散步。
一路上,科林斯先生大談特談他在亨斯福的住宅與花園,繼續吹噓羅辛斯莊園的豪華與氣派,表妹們則盡量客氣地應付著他。
剛走到街上,貝內特小姐們就注意到一位相貌出眾,看起來又很紳士的年輕人,他與軍官丹尼先生一起正微笑著朝她們走來。
這位陌生的年輕人叫威克漢,即將在麥裏屯的民兵團裏任職。聽說這位英俊瀟灑、談吐斯文、舉止大方的年輕人也要穿上紅軍裝,麗迪亞和凱蒂立刻興奮不已,就連伊麗莎白也對威克漢另眼相看。
當他們這群人正聊得熱鬧時,“得得”的馬蹄聲中止了他們的談話。
賓利先生和達西先生騎著馬過來了。賓利目不轉睛地看著簡,不停地問候她,還說正準備去她府上拜訪,幸好在這兒遇上。達西強忍著不去注意伊麗莎白,卻意外看到了那位新來此地的年輕人。
伊麗莎白發現,達西和威克漢四目相對,二人麵色俱變,達西神情嚴峻地走開了,而威克漢頗為尷尬。她的好奇心立即膨脹起來,想弄明白他們二位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賓利與達西不一會就離開了。貝內特姐妹力邀各位隨她們一起前往菲力普姨媽家作客,丹尼先生和威克漢婉言謝絕了她們的邀請。
菲力普姨媽熱情地接待了她的外甥女們,也絲毫沒有怠慢柯林斯先生。柯林斯先生再一次成功發揮了他善於恭維人的特長,他的美言及彬彬有禮的舉止使菲力普姨媽對他恭敬有加。
凱蒂和麗迪亞照舊熱火朝天地聊著軍官們的話題,尤其是今天遇見的那位迷人的威克漢先生。菲力普姨媽聽她們那麼讚頌這個陌生人,她承諾一定要讓菲力普先生盡快宴請一次麥裏屯的軍官,並且保證讓這位威克漢先生不缺席。
諸位小姐們紛紛讚同,而柯林斯先生則繼續向菲力普姨媽表達著他的感激和歉意,同時還不住地讚美姨媽的優雅與賢德。
菲力普姨媽的承諾很快就兌現了。貝內特家的姑娘們興致勃勃地精心打扮好,準備前往麥裏屯參加姨媽家的盛宴,貝內特夫婦極力勸說柯林斯先生也一同前往。
一走進菲力普姨媽家的客廳,柯林斯先生就立刻專注於室內的擺設與裝修,他悠閑地在陳設精致的房間裏四處瀏覽,口裏還不停地讚美著。他還用真誠的語氣說這裏簡直就像是羅辛斯莊園內的一小間會客廳,菲力普姨媽聽罷,麵露慍色,不過,當聽說羅辛斯莊園的主人及其住所的詳情後,她不禁喜上眉梢,越發的對柯林斯先生尊敬有加。
幾位小姐可沒興趣聽他們的對話,客人還未到齊,她們隻好無聊地等待著。終於,軍靴踏在地板上發出的悅耳聲音消除了小姐們的倦怠,幾位高大英俊的軍官意氣風發地走了進來,身著軍裝的威克漢先生尤其出眾。
伊麗莎白的心在“怦怦”亂跳,她感覺自己已經對威克漢無比傾慕,她的目光和在場所有女士的目光一樣,都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而威克漢先生仿佛對伊麗莎白情有獨鍾,他長久地坐在伊麗莎白身邊,溫情脈脈地與她閑聊,他大方得體的舉止和談吐讓伊麗莎白心動。
軍官們的到來使本來就不受姑娘們喜愛的柯林斯先生倍受冷落,幸好菲力普姨媽邀請他玩紙牌,他才不致於坐冷板凳。
伊麗莎白和麗迪亞邀請威克漢先生一起玩牌,麗迪亞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威克漢身上,她肆意玩笑,成為這群人的主角。因為她實在是太喜歡玩了,她的注意力很快從威克漢身上轉移到紙牌上。
伊麗莎白終於有了單獨與威克漢談話的機會,她對他與達西之間的瓜葛好奇得很,卻不知從何提起,沒想到威克漢先生竟然主動談到此事。
“您與達西先生相識?他住在此地多久了?打算什麼時間離開呢?”
“他和他的朋友住在泥澤地別墅,來的時間也不算長,走的時間還不確定呢。聽說他身家不菲,您認識他?”
“我與他從小就熟識,他每年都有近萬鎊的收入,他家在德比郡富甲一方,他的家世背景也非同一般。不過,他這個人過於高傲,不易與人相處,相信你也有所體會吧。”
“的確,不單是我,在我們這一帶基本上沒有人喜歡他。有誰願意成天看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呢!”
“我不願意過多的回憶過去慘痛的往事,但是,我願意把事實的真相說給貝內特小姐聽聽。”
伊麗莎白一聽此言,更加專心致誌了。
“雖然達西先生脾氣粗暴,傲慢無禮,但他已故的父親卻是一位極其善良溫和的好人,他對我視如己出,百般疼惜。遺憾的是,老人家不知道在他離世後,他的兒子對我作下的種種可憎的行為。”
看著伊麗莎白吃驚專注的模樣,威克漢的話鋒一轉,和她聊起麥裏屯的風土人情來,無一處不令他滿意,無一處不令他欣喜。
“早就聽我的朋友丹尼提起這裏,他常常鼓勵我和他一起來麥裏屯的兵團任職。聽多了他對哈特福郡的描述以及對兵團的誇讚,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就真和他一起來了,一到此地,我就發現的確不虛此行。這裏的人們都是那麼和藹可親,熱情友好。令我在如此困窘的時候得到了溫暖、可貴的慰藉。”
伊麗莎白聽著威克漢的講述,甚是動容,她極想弄清楚他與達西甚至達西的家到底有著怎樣的淵源。
“達西老先生在離世前,為了讓我以後的生活有所著落,特地替我舉薦了一個高尚的牧師職位,我原本是可以過著我一直向往的,令人尊敬又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達西老先生萬萬想不到,他的兒子最終違背了他的心願,驅逐了我,令如今我被迫顛沛流離,來到軍隊過我並不喜歡的兵團生活。”
“這真是太過卑鄙了!”伊麗莎白萬分的憤慨,“你應該去爭取你應得的權利,達西先生怎麼可以如此野蠻、無恥!”
“對此我毫無辦法,因為達西老先生並未為此事立下書麵的遺囑。事實上在兩年前這個職位就空出來了,而達西先生卻找了許多不利於我名聲的借口,把這個職位送給了旁人。總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還能說他有什麼不對嗎?我與他已經形同陌路,也許我曾在不經意時發過小小的牢騷,讓他聽到了,因此他對我懷恨在心罷。
“我不能因他對我的粗暴行為而忘記他父親對我的恩惠,所以,我並不想當麵揭穿他。我猜測,可能是因為他看不慣他父親對我的萬般疼愛,因此,從小就對我耿耿於懷。”
伊麗莎白無比感動,更加敬重威克漢先生了。
“我父親生前一直幫著達西老先生管理各樣事務,因為他的敬業與忠誠,達西老先生對他非常看重,一直視他為知己。可能是愛屋及烏吧,達西老先生也讓我從小就住在彭伯裏莊園,過著與達西先生同樣的生活,並在我父親去世後,精心撫養我成長。”
“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達西老先生如此寬厚仁慈,而他的兒子竟如此拙劣暴虐。他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如此對待你?如此對待一個與他一同成長的夥伴,一個被他父親視如己出的和善的青年!”伊麗莎白不由激動起來,厲聲聲討著達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