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 精神尋找形式(2 / 3)

其實,若幹年前,我也曾在冬日到過劉輝常去的那座廢園,當時也被頹荷的美震住了。然而,對於我來說,這個經驗似乎隻具有偶然性,隻是我的日常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很快被我遺忘了。乍看到劉輝的攝影,記憶立刻蘇醒,我心中不免羨慕,但是我不嫉妒。麵對每一種特殊的美,常人未必無所感,卻往往用心不專,淺嚐輒止,事實上把它混同於一般的美了。隻有極少數人,也許天地中唯有此一個人,會對之依依不舍,苦苦相戀,夢魂縈繞。我相信,這樣一個人對於這一種特殊的美是擁有特權的,他是真正的知音,那個世界理應屬於他。不久前,也是冬日,我隨劉輝重遊廢園,他對那裏一草一木的熟悉和自豪,真使我感到仿佛是在他家裏訪問一樣。有一會兒,我在岸上,看他立在荷幹之間的樸素的身影,幾乎覺得他也成了一株荷幹。於是我想,在一個藝術家和他所珍愛的自然物之間,冥冥中一定有著神秘的親緣關係。那麼,在這意義上,我應該說,劉輝看見並且讓我們看的就不僅是瞬時的圖像,更是他自己的古老而悠久的譜係。

2000.2

現代人與福音

}pc}——解讀旺忘望的新作

1

現代人有愛嗎?現代人有信嗎?有的——

一顆鮮紅的心,一張嶄新的美鈔,一枚別針把它們串聯在了一起。標題:現代人的愛與信。

那枚別針也是嶄新的,它刺穿了那張美鈔,然後刺穿了那顆心。我想到了針眼,美鈔上的針眼和心上的針眼,美鈔緊貼著心,兩個針眼幾乎是重合的。我還想到了耶穌的話:“富人要進入天國,比駱駝穿過針眼還困難。”

那顆心會痛嗎?會流血嗎?我料想不會,因為那顆心一定是假的,是廣告和卡通上常見的那種形態。而且,一顆真的心,一顆隻會被邱比特的箭射中的心,它怎麼能讓自己為了一張美鈔而被一枚普通的別針刺穿呢?

可是,我看到,分明有一滴鮮血從針眼裏沁了出來。那麼,這應該是一顆真的心了。那麼,對於它來說,和美鈔釘在一起就不是純然的享受,同時也是一種痛苦、一種刑罰了。從這一滴鮮血中,我看到了現代人的希望。

也許,人們還會發現,與基督被釘在十字架上相比,一顆心被釘在美鈔上不但是一種刑罰,更是一種恥辱。

2

在西斯廷小教堂的天蓬組畫中,有一幅名畫:《亞當的創造》。畫麵上,左邊是亞當,右邊是上帝,他們各伸出一隻手。亞當的手臂輕放在膝蓋上,指頭是鬆弛的。上帝的手臂有力地伸向前,一根食指正在最大限度地向亞當的手靠近。這是創世記中的精彩時刻,神聖的生命從上帝的指尖流向人的塵土之軀。

現在,米開朗琪羅的這一對著名的手在一個簡潔然而奇特的場景中再現了。我的眼前出現兩台電腦,亞當的手從左邊的電腦中伸出,上帝的手從右邊的電腦中伸出,兩隻手仍保持著當初最大限度接近的狀態。

標題:比特時代人與神的交接。

對於這幅畫的含義,人們可以作不同的解釋。譬如,你可以說,在因特網時代,人與神的交接方式發生了根本變化。既然人與人之間能夠在網上聯絡、聊天乃至戀愛,人與神之間有何不能呢?我們確實看到,教堂、佛廟、清真寺都紛紛建立了自己的網站,進行網上傳教。也許有一天,隻要打開電腦,任何人都可以立即進入虛擬的天國,品嚐永生的滋味。事實上,設計這樣的軟件決非難事。

然而,我寧願作別種理解。我盯視得越久,越感覺到上帝那一隻伸出的手具有一種焦急的姿勢。聰明的人類啊,不要被你們自己製造的一切精巧的小物件蒙蔽了,忘記了你們的生命從何而來,緣何神聖。世代交替,萬物皆逝,電腦是暫時的,一切都是暫時的,惟有那個時刻是永恒的,就是上帝的手向亞當的手接近的時刻。這個時刻從來不曾結束,尤其在今天,上帝的手格外焦急地向人伸來,因為他發現亞當的生命從未像今天這樣脆弱和平庸,但願網蟲亞當先生能夠幡然醒悟。

3

耶穌的頭像。這大約是受洗不久的三十多歲的耶穌,剛開始他的事業,眼中飽含著智慧和信心,看上去一表人才,幾乎是個美男子。此刻,這顆美麗的頭顱卻被一些複雜的器械籠罩著,那是一些測量微小長度用的儀器,例如卡尺之類,一旁還有標尺的刻度。不用說,某個聰明人正在做一件嚴肅的工作,要對上帝的這個兒子進行精確的測量。他一定得到了一些不容置疑的數據,又從中推導出了一些重要的結論,不過我們不得而知。

其實,耶穌在世時,這項用人間的尺度對他進行測量的工作就已經開始了。例如,他的本鄉人用出身這把尺子量他,得出結論道:“他不是那個木匠的兒子嗎?”

這個曆史延續至今。人們手持各種尺子,測量出一係列可見的數據,諸如職位、財產、學曆、名聲之類,據此給每一個人定性。凡是這把尺子測量不出的東西,便被忽略不計。那被忽略了的東西,恰恰是人身上真正使人偉大和高貴的東西,即神性。

假如耶穌生活在今天,我敢斷定,他絕無希望被任何一家公司聘用,隻能混跡於民工隊伍之中。

當然啦,今天有發達的科學,測量工作能夠深入到人體最精微的結構之中,比如基因。如果某位科學家宣布,他已破譯耶穌的遺傳密碼,確證瑪利亞無性受孕生出的這個兒子原來是最早的克隆人,我相信也不會有人感到驚詫。

人的尺度越是繁複和精致,測出的東西與神就越是不相幹。放下人的尺度,這是認識一切神聖之物的前提。

這幅畫的標題是:以人的尺度不能認識神。

4

一輛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我們看不見汽車,隻能看見它的寬大氣派的後視鏡。天空燃燒著火紅的晚霞,這晚霞也映照在後視鏡裏。公路那一邊,遠方有一大片朦朧璀璨的燈光。真是一個美麗的黃昏。那個駕車者是誰?他的目的地是哪裏?都不知道。不過,我們有理由猜測,等待他的將是一個歡樂的不眠夜。

我們看不見他眼中的欣喜、急切或疲憊,隻能看見後視鏡。我們看見,在這麵寬大氣派的後視鏡裏,襯著晚霞的背景,兩個人影擦肩而過:迎麵走來的是基督耶穌,一襲長袍,步態安詳;在耶穌身後,是一個長跑者的穿白背心的背影。

在一輛時速120公裏以上的汽車的後視鏡裏,這個場景必是一瞬間。在這個瞬間,駕車者朝後視鏡瞥了一眼沒有?或者,在此前的一個瞬間,當汽車剛剛越過朝同一方向行走的耶穌時,他朝車窗外瞥了一眼沒有?可是,即使瞥了,他又能看見什麼?在那樣的車速下,耶穌與路邊那一棵棵一閃而過的樹沒有任何區別。在最好的情形下,假設他注意到了耶穌的異樣外表,他會緊急刹車嗎?當然不,他一心奔赴前方的歡樂之夜,怎麼舍得為路邊一個古怪行人浪費他的寶貴時間呢。

那個長跑者是迎著耶穌跑來的,剛才兩人曾經相遇。他注意到耶穌了嗎?顯然也沒有,否則,即使出於好奇,他也會停下腳步,回頭觀望。他全神貫注於健身,義無返顧地沿著固定路線向前跑去,對邂逅的行人不感興趣。

這幅畫的標題是:擦肩而過。耶穌早已說過:“他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尤其在我們這個時代,人人都是忙人,擦肩而過更是常規。

忙於什麼呢?忙於勞作和消費,健身和享樂,總之,是讓身體疲勞和舒服、強壯和損耗的各種活動,人們把這些活動稱做生活。

誰和誰擦肩而過?幾乎是一切人與一切人。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的事務忙碌著,凡暫時與自己的事務無關的人皆被視為路人,對之匆忙地瞥上一眼已屬奢侈,哪裏還有工夫去關注那個永遠與自己的事務無關的基督或上帝呢?

於是,奔忙的身體與靈魂擦肩而過,泛濫的信息與真理擦肩而過,頻繁的交往與愛擦肩而過,熱鬧的生活與意義擦肩而過。

5

開始聽說旺忘望皈依基督教,我很吃驚,心裏想:對於這個連名字也散發著強烈後現代氣息的藝術家來說,此舉是否又一個後現代的藝術行為呢?後來,在一次朋友聚會時,我和他單獨交談,帶著疑團向他提了許多問題,而他則向我追敘了放縱和反叛的空虛,死亡的恐懼,以及信教以後的寧靜和充實。經過這次談話,我的疑團消釋了,相信了他的皈依不是一個心血來潮的舉動,而是一個真實的靈魂事件。

但是,新的擔憂產生了:在他的生命衝動被基督馴服之後,他還能保持原來那種無拘無束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嗎?倘若世上多了一個基督徒,卻因此少了一個藝術家,我不認為是一件劃算的事。現在,旺忘望的新作又解除了我的這一擔憂。出奇製勝的構思和拚接,強烈衝擊視覺的畫麵,表明這些新作仍具有解構傳統的後現代風格。但是,在這裏,解構本身不複是目的,而成了彰顯真理的一種方式,拒絕信仰的後現代在揚棄中奇特地證明了信仰的成立。

我不把旺忘望看作一個宗教畫家,成為基督徒僅是他的精神蛻變的一個契機,別的藝術家完全可能遭遇別的契機。真正值得思考的問題是,對於一個現代藝術家來說,信仰和創造究竟具有怎樣的關係。

2002.10

搖滾的真理

}pc}——《自由風格》序

1

我還清楚地記得與崔健第一次見麵的情形。那是十多年前,他的《一無所有》剛剛開始被年輕人傳唱,在我也是結識不久的梁和平家裏,中央樂團的一間小小的宿舍。我先到達,他進門後,把與他同來的劉元向我作了介紹,我發現站在我麵前的兩夥伴年輕得還近乎是孩子。第一眼的印象是樸實,有些靦腆,話語不多。我也是話語不多的人,隻問了一個有關寫歌詞的問題,他回答說他文化不高,寫詞比較費勁。後來,當我一再驚訝於他的歌詞的異常表達力之時,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說的這話。他還告訴我,他不喜歡讀書,卻喜歡讀我的《尼采:在世紀的轉折點上》,他的搞搖滾的朋友們也都喜歡。那天晚上,他彈著吉他,低吟淺唱了幾支歌,這些歌日後成了他的第一張專輯中的名曲。

在那以後,我作為一個觀眾出席過1989年3月在北京展覽館劇場舉辦的《新長征路上的搖滾》演唱會,還因若幹偶然的機會和他見過幾麵。應該說,我和他的個人接觸是十分有限的。但是,十多年來,他的藝術態度和精神立場的獨特性始終引我關注。從他從事音樂創作的認真和推出新作的謹慎,從他每一部或引起轟動或引起爭議的作品的內涵,從他無論麵對轟動還是爭議的冷靜,從他在媒體麵前的自重和低調,從偶爾讀到或聽到的他的片言隻語,我都感覺到他是一個內心非常嚴肅的人。我越來越相信,雖然他被公認為中國搖滾第一人,但他的意義要超過搖滾,雖然他的出場比別的歌星更使觀眾激動,但觀眾對他的尊敬遠非簡單的偶像崇拜。我自己完全談不上是歌迷,正因為如此,我也許能夠從一個不同的角度體會到他在中國當代心靈史上的分量。

由於上述原因,我產生了與崔健進行思想對話的願望。我的目標不隻是個人的交流,我更想做的事情是用我的筆來傳達他的思考。我的天性使我遠離各種熱鬧,我不會想到要替任何別的演藝界名人做這樣的事情。然而,崔健是一個例外。出於一種精神上的感應,我覺得我能夠理解他在名聲包圍下的孤獨,在沉默包圍下的堅定。我確信他是當今時代不多的特例之一,既是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者同時又是精神上真正的優秀者。他始終行走在他自己的精神高度上,並且行走得那麼自然,因為支撐著他的不是某種觀念,而是健康的本能和直覺。在今日的文化舞台上,憑借本能和直覺而直抵時代之核心的聲音十分稀少,因而愈加可貴。崔健不隻屬於他的歌迷,他也應該屬於我們時代一切關心自己的生存狀態和精神生活水準的人。我相信,如果用另一種形式說出他在搖滾中說的東西,許多不習慣欣賞搖滾的人也會願意傾聽,並且受到鼓舞和啟發。

使我感到幸運的是,盡管崔健一向對發表公開談話持慎重的態度,但他欣然接受了我的建議。我感謝他對我的信任。

2

我眼中的崔健是一個執著的思想者,但首先是一個非常真實的人,他直接立足於生存狀態,其間沒有阻隔也不需要過渡,他的音樂和思想的力量都在於此。在他的思考中,始終占據著中心地位的是一個尖銳的問題,便是人怎樣才活得真實。這個主題貫穿於他的音樂創作中,也貫穿於他的生活態度中,把他的藝術和人格統一了起來。

在甜歌蜜曲和無病呻吟泛濫的流行歌壇上,崔健是一個異樣的存在。他的作品從來都言之有物,凝聚著那種直接源自健康本能的嚴肅思考。在他的作品中,我們一方麵可以聽到生命本能的熱烈呼喊,另一方麵可以聽到對生命意義的倔強追問。他忠實於自己的靈魂,忠實於內心的呼聲,在這一點上決不肯委屈自己,使他的作品有了內在的一貫性。由於這同一個原因,他對時代狀況又是敏感的,隨著社會轉型的演進,他不停地反思和質疑,對於任何一種虛假的活法都不肯妥協。他的作品之所以具有人們常常談論的那種批判性,根源不在某種世俗的政治關切,而恰恰在他對於人的生存狀態的關注和尋求真實人生的渴望。

人怎樣才活得真實?對於這樣一個問題,無論誰都不可能找到一勞永逸的答案。不過,我們至少可以確認,任何一種真實的活法必定包含兩個要素,一是健康的生命本能,二是嚴肅的精神追求。生命本能受到壓製,萎靡不振,是活得不真實。精神上沒有嚴肅的追求,隨波逐流,也是活得不真實。這兩個方麵又是互相依存的,生命本能若無精神的目標是盲目的,精神追求若無本能的發動是空洞的。作為一個搖滾歌手,崔健在搖滾中找到了一種適合於他的方式,使他覺得可以把本能的自由和精神的嚴肅最佳地結合起來。當然,這種適合於他的方式未必適合於其他人。我認為,重要的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去尋找一種適合於自己的方式,都應該傾聽自己內在生命的呼聲,關注自己的生存狀態,不斷地尋求一種既健康又高貴的人生,簡言之,一種真實的活法。這就是崔健用他的作品所啟示給我們的真理,我稱之為搖滾的真理,實際上也就是生命的真理。

3

當我們坐下來進行本書由之形成的一係列交談時,距最初的見麵十多年了,崔健已不複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小青年,而是一個功成名就的中年人了。他樸實依舊,多了一些滄桑感。然而,他依然是富有激情和活力的。平時沉默寡言的他,一旦談論起感興趣的話題,便江河滔滔,精彩紛陳,使在座的人都感覺到是一種享受。

我們先後進行了五次談話,分別是在今年的2月1日、6月9日、6月21日、8月31日、12月2日。談話的主角理所當然地是崔健,話題是廣泛的,以音樂為重點,兼及他對藝術、文化、社會、人生的看法。每一次談話都有錄音,並整理出原始文字材料。然後,我根據原始材料按照主題再做整理。這樣產生的初稿在我和崔健之間往返了許多次,分頭進行了仔細的修改,最後才形成現在的定稿。這樣一本小小的書,我們圍繞它工作了將近一年。我想借此表明的是,我們的態度是十分認真的。對於崔健,這是他不願意多用的一種方式,他更願意用音樂來說話,在許多年裏他不會再出另一本用文字表達自己的書了,因而必定格外慎重。對於我,我覺得自己負有一種責任,生怕自己不能充分而又準確地傳達他的看法,留下長久的遺憾。可是,我知道遺憾是難免的,由於我不諳音樂,不擅言談,就未必能激發他把自己的寶藏都展現出來。因此,我雖可力求準確,卻難以做到充分。不過,不管怎樣,在完成了本書的時候,我想說,在我的生涯中,這是一次愉快和難忘的合作。

我自己從這次合作中確實獲得了極大教益,它給我提供了一個機會,得以麵對一個人生道路和事業領域與我完全不同的優秀者,聆聽他對生活的認識。在談話過程中,溝通令我欣慰,但差異更促我深思。作為一個一輩子與文字為伴的讀書人,我尤能感覺到他對純文字的批評的警策力量。我希望我有理由據此期待,本書將不但有助於喜歡崔健的人們進一步理解他和他的作品,而且有助於包括知識分子在內的各方人士進一步思考自己和自己的人生。

2000.11

藝術家的看及其他

}pc}——談王小慧和她的攝影

1

十二年前的一天,在一次車禍中,王小慧痛失愛侶,自己重傷住進醫院,一對金童玉女就此陰陽隔絕。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當她從昏迷中醒來以後,幾乎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相機,拍下自己慘不忍睹的情形。盡管悲痛欲絕,盡管動作艱難,盡管美麗的容貌此時麵目全非,但這些都不能阻擋她拿起相機自拍。在我看來,這個舉動在她一生中具有重大意義,表明攝影已經成為她的第一本能,在她身上有一種東西比生命更強大,同時也使她的生命比死亡更強大,那就是藝術。

從此以後,這個東方美女背起沉重的器材,仿佛受著一種神秘力量的驅使,在世界上不停地走,不停地拍攝,這成了她的恒常的生活方式。通過這種方式,她走出了那個悲劇,越走越遠,重獲了生存的樂趣。通過這種方式,她又走入了那個悲劇的核心,越走越深,領悟了生存的奧秘。

2

攝影家的本領在善於用鏡頭看,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王小慧說,鏡頭是她的冷靜客觀的第三隻眼。其實,這第三隻眼就是她的另一個自我的眼睛,她的靈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