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昭衝本紀(40)(2 / 3)

雖然對這物件十分生疏,但這白色物件上寫著的鮮明的黑色墨字倒是一點都不陌生。

“啟稟天子陛下:臣蒙聖恩,鎮守疆土。兢兢業業,不敢有違聖望。何耐治人不嚴,理下無方。今竟在治下出現了公然違抗聖旨之佞臣賊子。臣執陛下所賜之劍,不敢有違陛下之厚望。故,已將公然抗命之佞臣賊子討伐處決。特此稟告陛下,還望陛下念臣之將功補過之舉措,不予怪罪。特此叩謝。”

之下還有著密密麻麻的一連串名單,以及各自所犯的罪條款項。

皆是西林之地的諸侯子嗣。其中最紮眼的就屬朵爾、偏奇泰、阿爾布三個藩鎮的後代們密密麻麻的名字。

雖然不十分了解,但具姞恬所悉:北朝平定了遼漴之亂之中並沒有對其一族趕盡殺絕。之前的西林中部三藩之亂的那三家諸侯遺存們甚至還繼承了各自的爵位。不過現在看來,這一切不過是北朝為了安穩西林之地而所做的樣子活。

當天子的推恩令一出,北朝就借題發揮,甚至追溯定罪,一舉將這些殘留勢力一掃而空。

雖然名單最後還有北朝對這些諸藩殘留親屬們的各自封爵安置條款,但誰都知道這些人們已經隻是些掛名的虛位。

其中有朵爾、偏奇泰、阿爾布三藩僅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幾個族人,以及遼、漴兩個剛剛被滅之後的寥寥無幾的幾個族人,還有被吞並的饕國的幾個後人。

閑心北朝會給予金錢並好生安置這些人。或許對這些人們而言得到了不必勞作卻能過活一生的活計,但獲利最大的無疑就是北朝本身。

它通過如此一番整頓,已經完全掌控了西林的北部、中部。

更通過最後附著的南部諸爵們的順從附表來看,現在就連南部那些諸藩也已經完全歸順了北朝。

姞恬很清楚,西林一直是多大的大周之患。滅之不能,棄之不可,治之無方。耗盡了數代天子們和朝臣們的心血智慧都沒能做到的事情,現在卻被北朝在短短數年內如此輕而易舉的辦到了。

雖然天子一直耿耿於北朝吞並西林之後的勢力擴張,以及吸納林人之後的兵力強盛。不過在姞恬看來,最為可怕的是能夠將被侵略地域如此迅速而又安穩地治理下來的政治能力。要知道北朝中心可是在關內,而屬於關外整個西部的西林地區卻能如此依附於它,北朝的統禦能力太令人畏懼了。

當初天子祭天大典之時大出風頭。雖然的確作為一名諸侯掩蓋過天子的鋒芒是有不妥;但究根結底,當初淮安侯可是堅定地站在天子的一邊,憑著一己之才智、魅力、魄力,斥駁了心有異動的五霸之三。而且還在那場祭天大典上,淮安侯就曾被現已作古的護國公、前慶昌侯姬守在祭天大典之上推薦為諸侯之尊,讓其甚至比自己還要晚一步地登上了祭天台。

這樣的一個人物本來應該是能被天子所倚重,成為天下脊柱。姞漪曾經天真的如此認為。而且北朝能有如今這樣的態勢——天子越是對其忌憚,它就更加成為天子的心腹大患——不過是被天子一連串的錯誤所導致的咎由自取。

不過現在看來一直以來以為別人天真的自己卻已經超越了天真,淪落到了愚笨的境界。

哪怕是撇開連姞恬自己都無法確定的掌控天下諸侯的能力不提,單是可以平治廣闊西林之地能力的如此大才能否會被姞恬所侍奉的天子掌控都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姞恬忽然感覺自己滿腔的熱情被抽空,眼中看到的盡是灰白之色。

原本姞恬認為隻要與天子拉近了距離,自己就能夠掌控住自己的命運。

但眼下姞恬發現自己竟然陷入了一個就連被形容成危機四伏都有些顯得不足的危險之地。

現在想來當初看似軒然大波似的淮安侯、慶昌侯處置都不過隻是水麵上的一點點波紋。當《推恩令》這真正有分量的顆石子擊破了水麵的寧靜偽裝的時候,眼前呈現出的態勢卻是一個巨大而又恐怖不已的巨大漩渦。

而姞恬最不幸的是他已經認識到了自己正處在那漩渦的正中央。偏偏這樣的自己卻是一葉無力的樹葉,現在能做到的事情隻有牢牢地抱住天子這課樹枝,並寄希望於它不會被這股漩渦所吞噬掉。

“大人。”

“何事?”

對湊近來輕聲卻急迫地開口的仆射顧良,姞恬無力地問。

顧良看著臉色極差的姞恬頓了頓,還是回答:“……大人,下官聽到消息:常蘊一家有異動。”

“嗯?何樣異動?”

“最近常家上下正在變賣家產,遣散家奴。看來近期是要離開鼇島邑。”

“……常大人已經被罷相,現在已經不過是一介士人。或許不過是變賣家產,來維持生計罷了。再說,就算他要離開鼇島邑也沒有什麼嘛。現在他不過是一個年俸不過五金的士人。這樣微薄的金錢你讓他怎樣在鼇島邑繼續生活下去。”

“大人,您真的是宅心仁厚,重情重義。現在常蘊不過是一介士人,您還用大人來稱呼……”顧良不忘討好姞恬說,“……但大人,您清楚畢竟常蘊擔任過大周丞相,知道不少機要之事;朝中上上下下,更有很多其黨羽。如此之人沒被處刑,而是在聖上隆恩之下被貶為士,那就應該乖乖在家感恩戴德地麵壁思過。要是……要是這種人逃走,投奔了它地……”

“唉……”姞恬歎了口氣說,“聖上都赦其罪了。你、我又與他有何恩怨非要至其於死地不可呢?做人要給別人留三分餘地。如若處處咄咄逼人、絕他人之活路,最後自己的活路也會被人堵死的。”

“……喏。”

顧良雖然心有不甘,但此事也就隻能對姞恬就此作罷了。

“顧仆射。就有勞你坐鎮中書省了。本官今日身體不適,就先行一步了。”

“大人請放心,下官定不負重望。還請大人小心貴體,請慢走……”

……

……

站在常府門前,姞恬心中百感交集。

想當初這裏作為相府,門庭若市。登門拜訪之人之多,門檻都唯恐會被踏平。

而常蘊被貶為士人的現在,門可羅雀不說;就連招牌都已經取下,隻留得一麵空乏的大門,顯得是如此地淒涼。

世態炎涼,可見一斑。

姞恬惋惜地走上台階,試著輕叩府門。虛掩的府門卻被這輕叩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