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陳轍本應去學校上自習課,他提出今天請假在醫院陪護姐姐,兒子少見的表現出任性和執拗,父母隻好無奈地答應他。
早上七點鍾,陳轍提著飯盒走向醫院走廊裏的長椅。
“爸。”
他坐到父親身邊,看到父親滿臉倦容,不知他是不是一夜未睡。
“你媽呢?”
“在家,姑姑陪著。”陳轍把飯盒打開遞給父親。
“嗯,醫生正在你姐病房,你進去看看她吧。”父親把飯盒拿在手裏,用另一隻手指向遠處的一間病房。
陳轍順著父親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他們所坐位置離最近的病房有五十米遠,而姐姐的病房還在更靠近走廊另一端盡頭的地方。陳染在今天早上被轉到普通病房,病房中有三張病床,目前另外兩張病床是空的。房間中有三個人圍在陳染身邊。其中兩人是醫生和護士,另一個人是王滌。
“小轍。”王滌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後轉身看到了陳轍,他打招呼的同時後退了一步,露出陳染的臉。
“哥。”陳轍向王滌回應道,但他的目光全落在雙眼緊閉的陳染身上。她的臉頰白的沒有溫度。他趿著步子來到病床前,伸手緊緊捏住陳染病服的袖口,看看醫生又看看王滌:“我姐她......”
王滌看了一眼醫生後向陳轍說道:“醫生說你姐姐隻有腹部一道傷口,沒有傷及內髒,現在已經縫合,沒生命危險,現在因為麻醉的效果還在昏迷。”
醫生聽了王滌敘述的情況後向他點了一下頭,與護士一同離開了病房。
“哥,呃......你什麼時候來的?”陳轍發現王滌與醫生之間好像在隱瞞什麼,他把到了嘴邊的問題又咽了回去。王滌作為實習刑警,刑訊是他的專業,向來都是他從別人嘴裏撬出東西,反過來要想從他這裏想問出什麼就不容易了。好在王滌沒有對陳轍設下心理防線:“昨天到的。”
“昨天?”
“事情有些複雜,我已經把情況上報給隊裏。中午的時候刑偵隊會派人過來一趟。”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王滌的話讓陳轍感到疑惑,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事情是這樣的。”王滌咬著下嘴唇上的死皮靜默一陣後說道,“昨天晚上7點多,我接到陳染發來的短信,那是一條求救短信,短信的內容很簡單,隻有‘救我’兩個字和一個地址。”
陳轍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
“我立刻撥打陳染的電話,卻沒人接聽,當時我感覺情況不對,就立刻開車前往那條短信指示的地點,發現是一棟位於南城郊的廢棄建築,看樣子像是旅館或民宿,周圍鮮有人跡。建築物內環境比較髒亂,不過我也沒費太多周折在二樓一個大廳中找到了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陳染。大廳中隻有陳染一人,她手腳被人用膠帶纏住,腹部有一道很長的劃傷,我不知道傷口深淺,隻是現場的血跡不是很多,所以我判斷傷口是在我趕到那裏不久前才有的,我立刻給她應急止血,然後送來了醫院。”
王滌簡潔有條理地敘述完昨晚的事件經過,陳轍變得比聽這段話前更疑惑了。
王滌是陳染在公安大學的學長,他一直喜歡陳染,而且追得很是勤奮,兩人同是長峰市人,在假期期間他也常常來接近她,因此認識了陳染的家人。
陳染趁五一假期回生源地進行實習,最近一段時間都待在長峰市。陳轍原以為姐姐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遭劫匪襲擊,被路人送到醫院。剛進病房時看到王滌,下意識認為他是聽到消息後來看望陳染的,沒想到王滌才是事件的親曆者。
姐姐在危險的時候最相信的人原來是他啊。陳轍忍不住上下打量起王滌。
“小轍......我現在有些不安。”
“嗯?”陳轍剛要問王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麼意思時臉色忽然大變,有怪物緊貼他的後背緩緩露出腦袋,他不敢回頭看,但怪物的身影卻在腦海中迅速膨脹。
王滌看到陳轍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話——這是一起針對陳染的襲擊。
他習慣性的摸向後頸,發現溫熱的脖子上爬著一層冰涼黏膩汗液。
不過這不是王滌心中不安的全部原因。剛才他說警察會在中午過來。一名公安大學學生被不明身份的人故意傷害,報案人又是實習刑警,警察卻在接到報案的第二天中午才來......想到這裏的陳轍用力地盯著姐姐凝固了的臉龐。
“警察是在懷疑你嗎?”陳轍的問題如白綾緊緊地勒住王滌的脖子,讓他無法喘息。
發現陳染的廢棄建築物位置偏僻荒涼,以陳轍對姐姐的了解她沒有理由去哪裏,加之陳染精通擒拿術,行凶者勢必然備有作案工具才能將其綁至案發現場。有預謀作案的前提下行凶者既沒有殺死陳染還讓王滌輕易的將其救走……想到此陳轍已然理解警方的態度,看向王滌的眼神中不由多了一絲謹慎。
“歹徒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陳染,隻是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不過他還會出現的。”王滌的嗓音有些嘶啞。那個傷害陳染的人一定還會出現,而且必須出現——他在心裏如此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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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陳轍去醫院外麵給爸爸買些吃的,畢竟醫院食堂的飯菜好吃的不多。在快要到醫院大廳門口的時候,他被一個聲音叫住。
“好巧。”一個身穿醫生白大褂的人迎麵走來。在陳轍的視野中那人的樣貌普通且毫無辨識度,他靠近的模樣似曾相識,陳轍記得似乎在哪裏有過相同的經曆。
“嗨?還記得我嗎?”對方問。
既視感愈加強烈,昨晚的記憶複蘇,一個名字浮現——林靜安。
陳轍暗罵,這個世界上若真有神,那個沒下限的神明一定覺得捉弄自己很好笑。
林靜安向陳轍身後的方向張望:“你是一個人嗎?來看望你姐姐嗎?”
陳轍抬眼瞪向林靜安的眼睛中雷雲密布。醫生被看的發毛,勾起的嘴角沒來得及捋直,凝固在臉上,還帶點抽搐:“不要誤會,前幾天我見過你姐姐……我站在家裏的窗戶前發呆時看到一個漂亮女生進了我們單元樓……”醫生晃了晃證件表明他隸屬於外科,“今早查房時又見到了她,結合她的姓氏我才猜測她是你姐姐。”
陳轍保持緘默注視林靜安不住的雙唇翻飛,好似見到一隻蝴蝶從那裏翩然而出,翅膀上仿若幻影的紋樣詭譎的將其真身隱藏。這個自稱醫生之人在十四小時前的話語重新浮遊於陳轍耳畔,動耳肌霎時緊繃,耳郭動了一下後即刻靜止,猶如被鱗翅輕觸。
陳轍的大腦向他傳達立即離開的信號,他全神貫注在右腳,調動全身力氣將其抬起後邁開步子與醫生擦肩而過。林靜安被尷尬地晾在原地,大廳中人來人往為了各自的生命步履匆匆,他撥弄幾下頭發掩飾自己的窘境,發現遠處三名護士偷望這邊掩嘴笑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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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鍾後陳轍買飯回來,看到王滌與一名年輕男子在走廊盡頭交談,想來是刑偵隊派來的人,一個真正的一線刑警。陳轍沒有駐足觀望那邊的情況,提著外賣進入了病房。
走廊盡頭的窗邊,年輕男子依靠著白牆,從窗戶透進來的光與他擦肩而過:“我說你小子,在這兒待上癮了?”
“我……”王滌自知拋下工作沒有任何可以狡辯的機會。
“今早魏隊找你,我給蒙過去了,下不為例。”
“謝謝,荀盞。”
荀盞用下巴指了指陳染病房的方向:“隊裏已經派人著手這個案子,你再在這裏待著不好。”
“我……”
“我什麼我!”荀盞的背離開白色的牆麵,轉身背對王滌,“給我拍幹淨。”
王滌依言將荀盞衣背上白色粉粒拍打幹淨。荀盞麵對牆壁說:“隊裏的意思不用我說你應該已經明白了,現在你是首要嫌疑人,隊長沒停了你的職讓你呆在家裏隨時聽候傳訊是很照顧你了。”
“我明白。”王滌無力地垂下雙手,“這件案子是你負責嗎?”
衣服整理好了,荀盞轉回身:“不是,這件案子的調查肯定是要避著你的,我跟你合作的時間最長,隊長怎麼可能放心把這件案子交給我來處理。”
窗外傳來一聲鳥鳴,掩蓋了王滌牙齒摩擦出的聲音。
荀盞饒有興趣地觀察實習刑警下頜鼓起的咬肌:“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