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照:“你怎麼進辦公室?會開鎖嗎?”
薑渭搖了搖頭。蘇照歎了一口氣:“辦公室裏沒有人的時候一定會上鎖的,不會開鎖就沒辦法進去偷手機卡,有人的時候更沒法偷。”
“不能想辦法把手機騙過來嗎?”
夏蘭瑩摟住蘇照:“要去你去,我們可不想趟這樣渾水。”
薑渭帶著最後希望看向陳轍,陳轍笑了一下:“她們說得有道理。”
希望破滅,薑渭憤懣地指著正在角鬥的兩個男生:“想知道他為什麼生氣是吧?我告訴你,記好了,他是因為丟了麵子才這樣的。”
“麵子有那麼重要嗎?我覺得這一切不過是大家的玩鬧而已,因為他們關係不錯,是朋友才會這樣胡鬧吧?”夏蘭瑩反問。
“你是女生不懂,麵子問題上男生與女生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這有什麼不一樣的?”
“說了你也不懂,就是不一樣,”
薑渭被詰問得啞口無言。一旁靜觀的陳轍說:“我看你也是那個因為麵子發火的人。”
薑渭不再理會這群見死不救的家夥,起身拿出書包開始往裏麵裝書,在校園狂歡中背著書包離開。長峰實驗中學的晚自習共有三節課,走讀生經過申請可以在兩節課後回家,早在高一年級的時候薑渭就在父母的協助下,通過了申請。
如此看來薑渭的父母算是溺愛孩子的類型,陳轍暗想這種類型的家長會因為孩子的手機被沒收而責打他嗎?
陳轍不願再多想,用中性筆末端輕輕敲打兩下蘇照的後背,等蘇照疑惑的轉過頭來後將自己的習題冊遞到她的麵前:“這個題。”他指了指書上的一道數學應用題,題幹下麵寫了很多公式步驟又被全部劃掉,已沒有空餘之處來多寫任何一個字。
“這道題你寫了嗎?”陳轍看著正在仔細審題的蘇照問道。
“還沒有。”蘇照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他,接著又低下頭去查看頁碼,然後將習題冊還給他,“我先看看,如果能解出來,那我寫完步驟後就跟你說。”
“好。”陳轍接過自己的書時,蘇照已經轉回身從課桌那兩摞達到她鼻尖高度的書堆裏抽出相同的習題冊。
十幾分鍾後,蘇照對陳轍說:“這道題的詳細步驟我已經寫在這下麵了。”她用筆尖點了點自己的習題冊,上麵用工整秀細的筆跡寫下了十幾行的公式推導過程,相比之下陳轍的卷麵一片狼藉,那一瞬間他想知道蘇照會不會在意這些。
她的解題過程清晰流暢,不用講解便能看懂大半。
蘇照將垂散在臉頰的一縷發絲撩繞到耳後:“這道題目裏關鍵的公式就是這個了。”說著她從自己的桌子上拿來一本演草本,平時她就是在這本子上演算做題思路。
她將演草本朝陳轍的方向擺放,用自動鉛筆在空白的紙上演示解題過程。兩人麵對麵而坐,但蘇照寫出的每一個字符都是朝向陳轍的,仿佛她是站在陳轍的身後書寫一樣,字跡依舊漂亮清晰。寫反字沒有多麼困難,卻很少有人會想到如此做。這是一項完全服務他人的能力,她到底是能為別人設身處地考慮到什麼地步?
陳轍一直想問她是否真的不曾為自己考慮過?
“懂了嗎?”蘇照的聲音打斷了陳轍的遐想,他又重頭捋了一遍解題思路後點點頭:“懂了,謝謝。”
“沒事。”
陳轍低首按照蘇照的方法解題,一片黑影附在習題冊上,他有些看不清字,抬頭發現蘇照沒有轉回身去。
“怎麼了?”
蘇照貝齒輕咬下唇,顯得很是糾結猶豫,沉默好久後她說:“你有沒有覺得薑渭最近有點奇怪?”
“哪方麵?”
“他好像被人欺負了。”
陳轍仔細咀嚼她的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校園暴力?”上周成人禮結束後來傑搭著他與薑渭肩膀的畫麵閃過陳轍眼前。
“來傑與薑渭之間……”蘇照吞吞吐吐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陳轍訝異於她的心細,同時心裏彌漫開一股異樣的情緒。
“還有……我看到薑渭被人欺負了。”
陳轍問:“被來傑欺負嗎?”
“不是,是吳泰。”
“吳泰?”陳轍聽說過這個人,被貼上了與來傑同樣的標簽——“壞學生”,相較於來傑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是文科二十班的學生,所在的班級與陳轍所在的十二班並不在一個樓層,按理說薑渭與吳泰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如果沒有特殊原因,他不認為吳泰會專門來欺負薑渭。
“你認識吳泰?”陳轍問道。
就像薑渭與吳泰屬於兩個世界,蘇照與吳泰也不是同類人。
“高一的時候我跟他是同班同學。”
長峰實驗中學高一年級是文理混合,進入高二年級進行分科。蘇照是在高二分班後認識陳轍的,她不清楚陳轍高一時的事情,想來陳轍也不知道她的高一與哪些人同處一間教室。
“對了,高一的時候,洪老師的女兒跟我也是同班同學。”
陳轍聽說過洪健的女兒與他們同級,了解僅限於此。
“我聽說,吳泰與洪在慧是戀愛關係。”
陳轍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嗽:“你確定?”
十二班學生眼中洪健在外表上是一個十足的社會普通階層中年大叔模樣,他的教學風格完全呼應他的外貌,顯得叫教條刻板。早戀是這類老師眼中大忌,防之如防洪水猛獸,而他居然栽在了自己女兒手中。
“兩人現在仍是同班同學。”蘇照說。
陳轍嚴重懷疑洪健是不是以權謀私了,他偷瞄蘇照,壓下內心的躁動:“還是說薑渭吧。”
“前天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就提前一節課回家了,在路上看到薑渭被四個男生圍住,其中一個人是吳泰,另外三個人沒穿校服,不像是學生。我……當時擔心吳泰,但又害怕……”蘇照的聲音低沉下去,臉上充滿自責,“最後我什麼也沒做就離開了。”
“別擔心,今天看薑渭的狀態不像挨過打。”
“如果是勒索之類的……”
“沒事,薑渭這家夥精著呢。”
“你覺得他會遇到什麼事情?會不會有危險?”
陳轍眉毛皺成兩個開口向上的彎月,直勾勾地盯著蘇照,看的她臉頰逐漸變紅:“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他收回視線,“你為什麼關心他?”話一出口他才發覺其中有股酸溜溜的味道,慌忙改口,“看薑渭的狀態不像遇到大麻煩。”
“我後悔當時什麼都沒做,薑渭可能因為我而陷入危險。”
“不要胡思亂想。”
“周末你沒來學校,那時我才發現對朝夕相處的同學並不了解,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請假。我不是好奇你遇到了什麼事情,隻是那一瞬間我開始在意其他同學的想法,三十天後大家就要各奔東西,我卻連同學們想去往哪裏都不知道。”
蘇照的神情有些失落:“想到這裏時,我發現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個方向。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很迷惘,所以才忽視了其他人。”
“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陳轍有抱她的衝動。
“或許吧。”
陳轍看了她一眼,低垂目光:“你真的很為別人著想。”
她聽到這句話微微一愣,突然覺得有很多話想說但立刻製止了這股欲望——蘇照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沒有未來方向的人,在別人眼裏她是學霸,未來的選擇豐富多樣,要說自己不知未來該往哪個方向發展隻會讓人覺得她是在炫耀。可事實上,蘇照覺得自己就像羊群中的一隻羔羊,隻會隨波逐流,當她認真審視自己的內心時,發現那裏一片漆黑、空洞無物,她曾努力讓自己去愛上某樣事物,找到精神寄托,但最終都失敗了,所以她隻能依靠別人,由別人來引領自己,讓別人來證實自己的存在。
他久久的看著蘇照,不知繼續說什麼,晃神間自習課上薑渭的一個小動作引起他的注意:“剛才班主任沒收薑渭的手機時,薑渭偷偷刪了一個app。”
“是在他從書包裏拿出手機的時候嗎?”
“嗯,如果我沒看錯,應該是qq。”
“qq?”
“對,是qq。”陳轍用食指和拇指摸著兩條眉毛,“說起來,薑渭剛才上課時一直在與什麼人聊天,因此被班主任發現沒收了手機。”
“對方是女生嗎?”
陳轍強迫自己不去在意她的問題,她隻是隨口一問,沒有深層意思。
“不知道,我問他在幹什麼時他立刻把手機收了起來。”
蘇照不安地盯著陳轍:“你懷疑跟他聊天的人是吳泰或來傑?”
“瞎猜的,也可能是薑渭不希望班主任看到他早戀的證據。”
“要不我們直接去問薑渭?”
“他應該不會說的。”
“為什麼?”
陳轍忽然想到剛才薑渭與夏蘭瑩的爭論:“麵子?”
“都什麼時候了還考慮麵子。”她生氣的時候會輕輕地擺動腦袋,薄薄的劉海隨之擺蕩,“男生真是一根筋!”
陳轍隨意笑了一下。
蘇照:“薑渭說要去辦公室偷手機,是為了銷毀什麼嗎?”
“有可能。”
“見不得光的聊天記錄,會是什麼內容呢?”蘇照盯著鞋子上的一點汙跡,“如果與薑渭聊天的人真是吳泰或來傑的話,我們去把他們的手機偷來,也能知道聊天記錄。”
陳轍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蘇照,沒想到她的想法如此瘋狂:“你不想活了嗎?”
蘇照倔道:“除此之外你有其他辦法嗎?”
“稍安勿躁。”他裝腔作勢地安撫不怕事大的女孩,“我們要幫助薑渭不需要把他跟吳泰之間的所有接觸都摸得透徹,隻要對症下藥就可以。”
“什麼意思?”
陳轍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個弧度:“薑渭是個膽小卻精明的人,他懂得如何保護自己,知道何時該選擇順從以息事寧人,何時該尋求其他力量獲得庇護。根據你目睹的情況來看,這次有外校人的參與讓事情的嚴重程度超過他能承受的範圍,按照我對他的了解,他會選擇將遇到的麻煩告訴爸爸媽媽和老師。但是目前看來,他選擇了保密和順從。所以我猜,吳泰、來傑找上薑渭不是勒索之類的欺淩,很可能是警告、威脅。”
蘇照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她發現如果讓陳轍繼續說下去,事態的發展要遠超自己的之前的想象:“薑渭發現了吳泰等人的秘密?”
“有可能。”
蘇照懷疑“有可能”是陳轍的口頭禪,臉上露出慍色。
“不開玩笑了。”陳轍說,“吳泰、來傑得握有薑渭的把柄才能通過qq、微信進行恐嚇,否則實在難以想象他們是如何在聊天軟件上憑空勒索的,薑渭如此膽小的人不可能做出格的事情授人以柄,所以我才猜測是吳泰等人有把柄落在薑渭的手中。而且吳泰雖然帶人圍堵薑渭卻沒有動手打人——至少第二天我們沒從薑渭身上發現傷痕,沒動手的可能性比較大——想來是怕薑渭狗急跳牆。”他撓撓頭,“這個詞好像不太合適。”
蘇照有些無語:“是我白擔心了嗎?”
“那倒不是,秘密的大小會決定薑渭安全與否。”
蘇照的心像過山車一樣:“有多危險?”
“讓你來想象的話,兩個高三學生與幾個外校人會有什麼秘密?”
她雙手搭在椅背上,下巴抵住手背,怨氣衝衝地看著陳轍:“你是故意讓我說出來嗎?”
陳轍露出標準假笑,她有些生氣又有些害怕:“是違法的事情嗎?”
“有可能。比如偷自行車,你覺得呢?”
蘇照極力克製踢死陳轍的衝動:“不知道!”
陳轍看了一眼氣鼓鼓的蘇照,燈光下,她的幹淨校服耀著刺眼的白光,散發著淡淡的獨有的少女香氣。
蘇照發現了陳轍看向自己的視線,他慌忙低頭看著習題冊:“吳泰很緊張薑渭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所以用各種方式威脅他封口。不管是什麼秘密,我們隻需要將薑渭被威脅一事報告給老師們,自然迎刃而解。”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感歎般地說道,“要是所以事情都這麼簡單就好了。”
那一刻,蘇照覺得陳轍仿佛存在於一個與真實世界重疊的另一個時空中一般,她忍不住輕聲呼喚:“陳轍。”
“什麼?”陳轍回過神來看向蘇照。
“你剛才……”
他捂住嘴用力一抹,深呼吸後對她笑道:“不好意思,走神了。”
蘇照直起背來,陳轍的心跳隨之一滯。
“能不能先不告訴老師們?”她說。
“為什麼?”
“我在想如果吳泰並沒有違法呢?雖然有三個外校人,他們很可能是社會上的混混,可吳泰、來傑畢竟是在學校讀書的未成年人,即便他們的膽子再大,那三個混混如何威逼慫恿,我也不覺得他們有能耐去做違法之事。退一步講他們真的違法了,我們現在報告老師將他們批評教育甚至拘留入牢,但這隻能止一時之痛,過不了多久吳泰和來傑就會重獲自由,他們極有可能認為是薑渭舉報了他們,到時候他們會如何對待‘告密’的薑渭呢?我們想當然的行動可能是在增加薑渭的危險。”
陳轍久久地看著蘇照,在她以為他走神的時候,他說道:“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