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月九日(下)(1 / 3)

陳轍在校門口張望尋找約定今晚見麵的人,馬路對麵一個瘦高的人影朝自己揮手,看輪廓是王滌。陳轍穿過馬路:“剛下班嗎?”

“沒有,醫院過來的,你姐姐醒了。”

“媽媽下午發短信告訴我了。姐姐的情緒穩定嗎?”

“穩定,隻是看起來有些虛弱。”

“醫生說很大部分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現在她醒了,要找心理醫生嗎?”

陳轍數著車窗外掠過的行道樹:“我不想讓她再回想不好的經曆。”

王滌在位子上有些不安地挪動身體,斜睨陳轍後尷尬地說:“今天下午隊裏派人給陳染錄口供了。”

陳轍感到肩膀沉重無比:“是你通知刑偵隊的?”

“醫院。”

陳轍沒再說話,他心中生不起任何情緒,隻得無奈和強迫自己麻木。可是這樣的逃避不能為姐姐提供絲毫幫助,許久後他問道:“你知道姐姐說了些什麼嗎?”

王滌背部肌肉柔軟下來,心稍微放鬆了:“根據陳染的講述,五月五日下午六點鍾,她走在小區的一條小道上時感覺有人從背後靠近,正要回頭,突然被人用濕毛巾捂住了口鼻,然後遭遇電擊導致昏迷。警方推測歹徒跟蹤過陳染,對她的作息習慣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並且對小區攝像頭的位置也很清楚。”

小區位於郊區,陳染家住進現在的小區有七年的時間,安保係統不像新建小區嚴格到一步一崗,隻具備有一定數量的攝像頭和門衛。東門是小區的正門,一條城市幹道網周路從此門前經過,西門相對而言則成了小區後門,不遠處是一片農田,隻有一條兩車寬的水泥路從門口延伸出去。與一公裏外的城市次幹道相接,次幹道左右大大小小的巷道土路有十幾條,隻有西門的監控攝像頭拍到行凶者駕駛電動車載著後座上昏迷的陳染從西門離開,警方無法掌握歹徒駛出西門監控範圍後的動向。行凶者必然是借助道路的複雜,駛出監控範圍後鑽入某一條土路中七拐八拐繞到南郊廢棄建築物中。

監控中拍攝到的歹徒身著長衣長褲,帶著口罩、有帽簷的帽子和手套,在五月初的時節,這身裝扮不算紮眼,即便他走在行人眾多的主幹道也不會引起太多的注意。

監控中無法識別歹徒的樣貌,他身著的衣服鞋子沒有任何明顯的標簽,除了能大致判斷他的體型。最明顯的證據是他所騎的那輛電動車。根據監控和在南郊廢棄建築附近采集到的車轍的線索,警方正在尋找這輛涉案之物。

“總之就是僵局。”陳轍做出總結。

“是的。”無用的話題聊再多也沒有意義,王滌話鋒一轉,“那個記者找你時有說為什麼要采訪嗎?”

“說什麼學生安全問題和獨行女生安全問題之類的。”

“果然。”

“有問題嗎?隻不過是她找的借口罷了。”

“不一定。”王滌的話語中帶著疲憊,“五月三日,十七中有一名高三學生失蹤,報案後公安係統發布了尋人啟事,可學生至今下落不明。失蹤案能有媒體的協助是好事,可高三學生……備考生的身份在現階段有些敏感,隊長擔心會被不良記者盯上。如果陳染的事跟十七中學生的事被人惡意捆綁,我怕……”

肆無忌憚的評論會將陳染拖入恐怖記憶的泥沼。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王滌減慢車速,“固然了解案件的人多了警方得到線報的機會也增多,可根據以往的經驗,大多數是無用的或錯誤的信息,情報的實用率反而會降低,拖慢破案速度。”

陳轍凝視擋風玻璃:“那個記者說,有一通匿名電話告訴了她案件概況。”

“我沒有辦法獨自一人暗中調查這通匿名電話,不過我會盡量不讓隊長察覺我在調查長峰拐賣案。”王滌看了一眼陳轍,“對了,你是不是有個幹哥哥叫張曉渡?”

“是,怎麼了?”

“他最近有找你嗎?”

陳轍眨了兩下眼睛,然後說:“沒有。”

王滌點了點頭,車廂內一時之間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陳轍問道:“二十年前與姐姐同被綁走的另十三名孩子的調查有結果了嗎?”

“我沒辦法直接接觸當年的檔案,隻能拜托戶籍科的同事調查基本的身份信息。估計還需要一點時間。”

“這麼說是有其他線索嗎?”

王滌沒有著急回答,整理了一下思路:“案件的大概內容與上次我說的一樣,沒什麼可說的,隻是有一個很讓人在意之處,20年前,警方是在短短三天內發現並搗毀了這個拐賣團夥,行動非常迅速。”

“你是說有舉報人?”

雖然是在開車中,王滌還是對陳轍深深看了一眼,接著講述自己的調查過程,他在發現疑點後特意尋找到一名參與過長峰拐賣案件的退休警官,老警官告知,20年前,警方接到多起兒童失蹤報案,當時他們懷疑有一個拐賣兒童的犯罪集團潛藏在本市。

警方進行了調查卻毫無線索,僵局持續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市局高層認為不能再坐以待斃,派當時的刑警副支隊長專門調查這一係列案件,就在這時,警方在深夜接到了一起舉報電話,電話那頭的人說看到兩個中年男子抱著一個孩子進入一棟居民樓的二樓中,形跡可疑。在接警人員的詢問下,舉報者說出地點及那兩名男子的體貌特征後便掛斷了電話。

根據舉報者提供的信息,警方在當天白天就確定了犯罪窩點的地點,在摸清窩點內部情況和嫌疑人數量後發動了雷霆般的救援抓捕行動。從接到舉報到抓獲嫌疑人,總共用時三天時間。

“當時的副隊長因這起案件計了大功,隨後不久便得到了升遷。我從老警官口中聽說,當時有人嫉妒副隊長,對他實施誹謗。”

“什麼誹謗?”

“查了一個多月沒有進展的案子,他剛接手就立刻有人來舉報。很蹊蹺。”

“無聊。”

“是很無聊,所有這個謠言沒幾天就消失了,沒人在意。”說完王滌輕歎一聲,不怪他心中鬱結,同樣被認人說有嫌疑,一個如英雄般高升,一個隻能為了心愛之人偷偷摸摸地調查。

“舉報人呢?”

“奇怪就奇怪在這地方,沒有人知道舉報人是誰。”

“警方沒有調查嗎?”陳轍微蹙眉頭,又是匿名電話?

“調查了,電話是來自一家小賣部的收費公共電話。20年前沒有攝像頭。”

“你有什麼結論嗎?”陳轍壓抑著期待問。

“沒有結論,但是有在意之處,所以想跟你聊聊。”王滌在不知不覺中將小自己將近十歲的陳轍當成了可以平等對話討論的人。

“據老警官講,那個小賣部與犯罪窩點相隔一棟居民樓,距離很近,那個舉報人在看到罪犯將被拐兒童帶進居民樓後就前往小賣部報警,這個過程是合理的,這也是為什麼當時警方沒有投入大量精力去尋找舉報人,畢竟有人在舉報後怕被報複而故意隱藏身份也是很常見的。”

“但你還是懷疑了這個舉報人。”陳轍催促著王滌趕快進入話題重點,他知道王滌不是一個喜歡故意賣弄自己的人,平時闡述事情時條理清晰,這次講話卻彎彎繞繞,看來他也並不冷靜。

王滌眼角掃到陳轍在座椅中挪動:“當時接警工作人員對那名舉報人詢問了很多問題,但舉報人隻回答出了寥寥幾個問題,其中關鍵問題隻有兩個——罪犯進入了哪戶以及罪犯的體貌特征。”

王滌依舊沒有利落的將想說的話說完,他好像在等待什麼。陳轍沒有他的這份耐心:“舉報人提供的信息太不對稱。這是你覺得不合理的地方?”

“對。”王滌呼出一口氣,“如果那個舉報人隻是無意撞見兩個罪犯抱著被拐兒童的畫麵,他應該很難有足夠的時間去記憶罪犯的樣貌,他向警方提供的信息如果是一個主觀模糊的印象才更合理。而且他是如何準確的說出罪犯進入哪戶的呢?”

“是啊。”陳轍放棄一樣從口中吐出這兩個字。他和王滌內心都知道結症所在,經過層層排除後,舉報人的嫌疑變得越來越大。

而且王滌了解很多陳轍不知道的信息,他可得出更清晰的推測結果:如果舉報人是無意間撞見罪犯,他們相遇的地點隻能有兩個——一個是犯罪窩點所在的居民樓內,另一個是居民樓外。很顯然,在居民樓內相遇的可能性很小,因為這對舉報人和罪犯來說都是一個風險,老警官說罪犯的警惕性和反偵察意識很強,不然警方不會搜查一個月而毫無線索。當罪犯在自己的窩點門口遇見一個人,不可能置之不理,即便殺人滅口也是合理的。警方考慮到舉報人可能是樓內居民,於是對那棟居民樓進行過調查,四層共八戶,除了二樓的窩點外其餘七戶全部是空房,所以舉報人更可能是在這棟居民樓外看到了那犯罪一幕。若在居民樓外,舉報人的位置又會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離罪犯不遠,這樣他才能提供出準確的罪犯樣貌信息,但這樣做被罪犯發現的可能性就會變得極大,警方不太相信一個隱藏如此之深的犯罪團夥會如此大意。當時負責調查舉報人的刑警想到在居民樓外有足夠時間看清罪犯樣貌和進入哪戶房屋的地方,隻可能是對麵的那棟居民樓。在實地勘察地形後發現隻有犯罪窩點所在居民樓正對麵的三個單元可以滿足所有條件,從其他單元的房間雖然能清楚的看見居民樓建空地上的人,但卻因為角度問題無法窺探到對麵那棟居民樓的情況,而正對麵的這三棟單元卻可以通過樓梯間的窗戶了解到其中人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