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三天時間,高考。
今天是高考前的最後一個周日,學校要求學生們到校為高考做最後的安排。
陳轍拾級至二樓,走廊欄杆上趴著一溜學生,猶如清明上河圖,他們或喜或憂,有的喜於眼前的談資,有的憂於遠方的空白。他貼著牆麵與那些人拉開距離走進教室。同學們沒有因為某個人的到來而轉移注意力,每個人忙著自己的事情。
陳轍穿過一片嘈雜,迎著薑渭的目光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期間他路過夏蘭瑩的身旁時,她的肩膀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沒有抬起頭顱。
她與後排的兩個男生已經有一周的時間沒有說話了。5月27日晚間的新聞報道了蘇照自殺一案的結果,一股倦怠緊緊纏繞住她,她明白終於失去了她,好像現在她才知道蘇照死去了似的。眼睛被新聞頁麵上的“蘇照”二字攫住,在時間的流逝下字型漸漸崩塌,她再也認不出來。
一聲滄桑的吆喝讓在走廊上放風的學生們紛紛湧進教室,發出吆喝的馮憲霖老師緊隨他們身後。
5月28日的晚自習開始前,馮老師獨自一人走上高三(12)班的講台,緩慢而有力地宣布他接任代理班主任一職。
這次宣布任命沒有校方領導的陪同,大概是他們信任在黑板上書寫了四十載的馮老師,也有可能是他們認為不值得為了這個隻有十天期限的任命親自跑一趟,又或許他們不願再接近(12)班這個宛若被詛咒的是非之地。
待全部學生坐正後,馮老師傳達了校方的相關意誌,分發了準考證、高中畢業證等等各項資料。一張薄薄的專用證件紙到手後便宣告了一個求學階段的結束,發畢業證的場景與平日發作業發考卷的場景沒什麼兩樣。同學們看過各自的畢業證後收進書包,畢業儀式就算是結束了。在三天後的那場考試麵前,一切意義都顯得沒什麼意義。
接下來馮老師指揮同學們拖動桌椅,將教室布置成考場的模樣。當拚在一起的兩張桌子被拉開時,同學們才發現課桌原來這麼輕盈,往日難以被撼動的是擠壓在桌麵上的“知識”。如今那些重量已經都被記載於他們腦中,在人生岔路口處,天平會因它們的重量傾斜向某一方。
同學們似乎知道布置考場是今天最後一項集體活動,教室中除了木頭、橡膠摩擦地麵的聲音和乒乒乓乓的撞擊聲外,不再有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桌椅擺好後大家就要各自回家,下次再聚就是高考之後,為了離別而聚首,為了聚首而聚首。
布置好教室後陳轍看了一眼教室後牆上的掛鍾,快要到他與王滌約定的時間了,今天王滌來接他……姐姐也會來。
今天那兩個人去醫院與林靜安見麵了。
雖然蘇堂不會起訴林靜安殺人未遂,但他在眾刑警麵前意圖行凶也是事實,絕不可能安然脫身,不過警方沒有急著把林靜安帶回看守所,而是先把他看管在醫院,治療肩上的槍傷。
林靜安最終沒能為他的妹妹報仇,李在南的子彈把他遠遠地撞離蘇堂,他的刀隻劃開了蘇堂頸部的皮膚。在沾著血的刀還沒有落地的時候,刑警們已經衝上前分別控製住了那兩個流著血的人。
陳轍紮根在門口凝視前方眾人的混亂,李在南攜著蘇堂離開現場時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
他對眼前的所有變化沒有絲毫反應,就像魂魄被那聲槍響震碎了似的,直到林靜安在刑警的夾扶下經過他身旁時,靜止的陳轍才有了些微動作。
血絲即將侵蝕到眼球中央,他沒有看林靜安,用很輕又沙啞的聲音對著空氣說:“我還是為了自己……”
忙著保護現場的刑警們不自覺地停下手裏的活兒看向少年,屋內的時間仿佛刹那間放緩了流速。
紛亂的塵埃借著光影掩藏舞動的軌跡,一個微細的顆粒落在某人的肩上時,林靜安的嘴角輕輕上揚,雙唇釋出淡淡的笑。不知是不是周圍的溫度升高了,塵埃舞動的速度變快了。
周聞伸出沒有攜帶力量的手觸碰了一下林靜安的背:“走吧。”
陳轍走出教室門,獨自順階而下,即將穿過樓洞離開教學樓時,頭頂傳來一聲大喊劃破天空:“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