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允的這些話,在秦翾的耳畔徘徊,像是一支攝人心魄的魔曲,將她心底最期待、最懷疑、也最迷茫困惑的感情放在陽光之下,並揭開了那層麵紗,給出她最直接的答案。
不是不在乎,不是不愛……
眼前的油燈變得模糊,坐在桌前燈下的人影也亂成一團,秦翾突然覺得麵上有些濕熱,不多時又變得溫涼。
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卻感受到黏黏膩膩的水漬。
是,流淚了嗎?
低下頭來,她努力眨著眼,直到眼前的景象恢複清晰,才看到窗邊那攤諾大的水漬,看到指尖濡濕的痕跡。
提她突然不可遏製地笑了起來,帶著幾分癲狂,也帶著幾分自嘲,等到最後,卻隻剩下低低的啜泣。
但不管秦翾是哭是笑,康允都一臉淡然地坐在對麵的椅子上,看著她兀自轉變著自我的情緒,任由她自由的展現最真實的自己,將積蓄多年的苦悶與壓抑在這個夜晚傾瀉而出,不掩飾,不遮擋。
直到哭累了笑累了的她抱著雙膝,像隻貓兒一般蜷縮起來,低低地抽噎,吞吐著喃喃,他才慢慢走過去,在她的床前站定。
看著眼前驟然一暗,突然出現的黑色投影,秦翾抬起頭來,勉強一笑,道:“多謝。”
是的,多謝。
多謝你。
多年來的心結就此解開,還有什麼能比這件事更讓人感激?秦翾固然驕傲,但她知道這也是最基本的禮數。
就像欠債還錢,欠下這樣大一個人情,也總要換一種方式來歸還。
所以她很快冷靜下來,在接過康允遞來的巾帕擦幹淚水之後,恢複往日的神色,開口道:“日後,我定會還你這個恩情。”
看著眼前之人一副冰冷的、將所有東西都要清算的模樣,康允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可是當腦中一道神念閃過,他的興致又被提了起來。恢複原本的浪蕩模樣,他帶著一臉頗有意味的笑意看著秦翾,雙手環胸道:“不用日後,現在就好。”
“你再說一遍。”沒有想象中的羞赫難堪,秦翾鳳眼眯起,直盯著康允。
“我說,不用日後,現在就好。”
還是那副笑,還是那個動作,似是帶著曖昧的暗示,帶著幾分不可挑破的桃色,就那般從這個浪蕩子的口中熟稔道出。
似是明白了其中的暗示,下一刻,秦翾勾唇一笑,起身下床。隻著一雙白襪,站在康允麵前。
兩人之間隻有寸許距離,甚至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康允的笑意未收,秦翾的笑意也未斂卻。隻見她身子微微前傾,腦袋嬌俏一撇,唇角正到康允的耳垂處。
溫熱的呼吸打在耳畔,伴隨著一聲低低的喃喃之語,像是從虛空之中而來,慢慢深入骨骼的酥麻,讓康允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那麼……”
話音突停,讓人不由期待那聲音即將傳來的訊息。
然而下一刻,卻聽到一道帶著取笑的清麗之音。
順勢從康允跟前擦身而過,秦翾抬腳穿上放在床邊的木屐,繞過他直直走到一旁的炭盆處,還貼心的順手拉了兩個椅子擺在邊上,伸手作邀:
“不如坐下來慢慢談。”
那一雙鳳眼裏滿是笑意與期待,哪裏還有剛才的脆弱與無助,哪裏還有剛才的曖昧與迷離:“我很想知道,表兄想要和我談一筆怎樣的生意。”
“有時候跟聰明人說話,確實很省事;但有的時候……也很是無趣。”跨步而來,在椅子上坐下,康允的話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失落。
盡管,他知道這隻是玩笑,剛才的自己,也隻是想要逗弄一下她。可是在被反調戲,甚至還隱隱生出感覺的時候,他就知道,剛才那一局,自己已然敗下陣來。
花叢中流連多時,卻潔身自好片葉不沾身的康家郎君,頭一次,被一個姑娘家在風流二字上擊敗,也不知該是羞還惱。
這女子……真是……讓人不知說什麼好。
“但毫無疑問,表兄是願意跟聰明人做生意的。”秦翾接口道,有一搭沒一搭地甩弄著自己腳上的木屐。
“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隻好卻之不恭,若是說出來,你可千萬別說我趁人之危。”
“隻要你不是跟我討銀子,就沒有趁人之危的說法。若是要銀子,也不是不可,隻是我手上如今沒有,你得寬限我些時日。”秦翾笑看他道。
誰不知整個康家,最不缺的就是金銀寶物,跟康家談錢,定然是不自量力了。
所以緊接著,秦翾便斂了笑意:“既是談生意,表兄不妨直言。”
“一言難盡,長夜漫漫,何妨對弈一局?邊下邊談?”
不知康允從何處拿出一小盒玉石棋盤,將那桌子順手拉過放在二人中間,開始自顧自的擺放。
“好。”秦翾淡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