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自己與自己對弈,其實真的很煩。而且,她也想試試康允的能耐。
“先時我便與你說了,鄭玄不日即將離開彬州,而他的下一個地方,便是澤州。”
不顧秦翾聽聞“鄭玄”二字,驟然有些難堪的麵色,康允帶著幾分冷漠開口道:
“你知道的,如果他去了澤州,你這兩年的所作所為,他便會一眼看出。不管是你假扮秦羽,還是你今後意欲何為,總有蛛絲馬跡,會讓他抓在手中。”
“我在澤州沒有留下任何東西,除了那些鋪子。但是很遺憾,你猜的不對。”秦翾打斷了他,不知道他是從何處得知鄭玄之事,但明顯不想就此多談,因此冷聲道:“那些鋪子沒有任何問題。”
因為澤州那個地方,從來就不是我給自己留的後招。隻是簡單的,解決溫飽問題的暫居之處罷了。
所以在先前,我可以將那些鋪子和產業,毫不在意地送與旁人。
“但是當一個原本該在西北結束此生的人,突然出現在中原,還能夠憑借一己之力自置產業,如今又與西郡康氏這個祖家掛上關係,想必任是誰都會開始留意起她吧?那麼你以為你日後的舉動,你想要做的那些事,又如何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到?又或者是,輕而易舉地達成?”
“所以,現在的你,隻有一個選擇,”康允步步緊逼,不依不饒,語氣中甚至帶著脅迫的意味。
他看著秦翾,一字一句道:“那就是,與我合作。”
室內燈光明亮,直至康允說出最後一句,秦翾已經有些微微的炫然。不管他裝得如何可惡,看起來何等的恃才放曠驕傲自大,都無法讓秦翾取信於他。
明明,這是對他而言,可有可無,甚至是一個賠本的買賣。
因此在片刻的思索之後,秦翾握了握寬袖之中的手,認真道:“可是,這與我還你的人情又有什麼關係呢?我若應你,乃是雙贏,算是合作,除非你在這件事上能夠得到更大的利益,不然我不會相信你。”
不管是不相信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還是信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又或者,是單純的不願意虧欠他什麼,總之,她不相信這件事是如此的簡單。
康允心中暗暗喟歎:跟聰明人說話,真的真的很累。
尤其是所有的東西都要分得很清,所有的邊界都要劃分的很明的聰明人,還是女人。
“那你要怎樣才肯相信?”他有些無奈,沒見過秦翾這般有便宜明擺在眼前,卻不去占的人。
“給我充分的理由,讓我相信這件事的確能夠讓你獲取超額的利益,又或者,重新換一件事。”
……康允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
秦翾是很聰明,聰明到一眼就看穿了自己想要幫她,但是她也很笨,笨到以為自己會用整個康家的未來,陪著她一個姑娘家隨性玩鬧。
既然你需要一個信得過的理由,那麼好,給你便是。
“你知道,康家曾經救過太祖皇帝一命。”
往腳下額炭盆裏添進兩塊炭,康允百無聊賴地說著已經為天下所周知的往事:“太祖登基之後,心存感念,便給康家賜下一塊免死金牌。”
“大家都說,康家憑借著對太祖的救命之恩,從一個鄉野惡霸,慢慢成為一方豪強,這麼些年來,甚至持恩侍寵,養了數千隨扈私兵。——這些都是眾所周知的說法。但其實還有一個事實,被大家刻意地忽略了的事實。”
說到這裏,康允的語氣已經變得鄭重起來,連帶著秦翾也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樣的感覺,凝屏著呼吸等待著他即將出口的話語。
火盆內的炭火不是無煙的銀炭,隻是普通的火炭,所以於劈啪聲中夾雜著絲絲煙氣。
就在這略帶幾分繚繞的煙氣,和迸濺炸裂的細小劈啪聲中,康允略略壓低的聲音緩緩傳來:
“太祖臨終之前,曾與太宗陛下說道:‘若戰事起而朝中無人可用,則西郡康家可試為之。’但是這句話,從來都是被世人當做訛傳,認為一方豪強當不起這等聖言。其實這句話,確確實實是太祖親口所言。其中的究竟,源起於養在康家的一個兒郎。”
“先祖救了太祖之時,正逢太祖皇帝揭竿起義。西郡多人景從,其中唯有一個楊姓小兒極為出眾,在跟隨太祖一路南下,奪下建康之後,成為南陳史上最年輕的從龍之臣。”
“可是,這與康家有什麼關係?”
心頭隱隱跳動,秦翾感覺到這段重所周知的往事,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秘,心頭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她還是想要聽康允親口道出,來核實自己內心的答案。
“這個楊姓小兒,是自小養在康家的外姓兒郎,本是先祖故交楊寧之子,家宅生變後托養於康家。彼時康家子孫輩隻有女郎未有男丁,此子便先祖親自教養,視若親生。他的全名,叫楊雲生。”
楊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