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也許你沒這樣愛過一個人(3 / 3)

福子說,我就是要生下孩子。李一民和那女人不是都不相信我肚裏的孩子不是李一民的種嗎?隻有生下孩子才能做DNA。章草說,就為了證明這個,有意義嗎?福子說,那女人在李一民那裏造謠說我有很多男人,壞我的名聲。我就是讓他們知道我不是一個隨便的女人。我是真的愛他才那樣的。章草說,你也真夠膽大的。你明知道你會懷孕,沒上環,沒吃藥,沒帶套,你婚姻在身,你瘋狂到忘乎所以了。你這是樂極生悲,是作繭自縛,是自作自受!你是可憐又可悲。

福子說:我老公也這麼說,他說我可恨又可憐。姐,這一切其實隻有一個理由,就是我真心愛李一民。我想擁有我們愛情的結晶。可李一民現在口口聲聲說,我並不愛他,不然不會去他單位告他,也不會向他要那麼多錢。三十萬,三十萬算個屁啊!三十萬能讓我回到從前嗎?從前我有一個多麼溫暖的家。我有一個多麼疼我的丈夫,可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對李一民說,如果你能讓我回到認識你以前的我,我給你不止三十萬,是一百萬元。你能行嗎?你讓我回得去嗎?

章草說,你到底明白你原來婚姻的好了。原來給你說,要珍惜婚姻,珍惜愛你的老公,把你們的孩子照顧好。你都當是在放屁。現在醒悟過來了吧?那時,你說李一民身邊還有別的女人時,我就要你放手。你不聽。你說就是當他一天的老婆死了都值。福子說,那時我是瘋了。那時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現在一對比,老公的好就顯出來了。我是不吃一塹不長一智。章草說,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福子又說,我生下孩子,李一民這一輩子都別想消停。他說過,若我懷的是他的孩子,他負責養。章草說,他說過多少話,又兌現了多少呢?你為什麼偏偏相信他會兌現這句話?福子無語。沉默了好一會兒,福子又說,李一民還說可能生出三個頭來哩。他又是煙又是酒的。章草哂笑道:應該是九個頭吧。湖北人不是號稱九頭鳥嗎?福子又笑起來。隻要話題觸及李一民對她的好,福子的內心就會瞬間雲開霧散。

福子笑嘻嘻道:如果是三個頭,我就把孩子往他辦公桌上一放,走人。如果孩子好好的,我就是砸鍋賣鐵也把他拉扯大。等孩子長大了,我就把他爸狠心對我們娘兒倆的事講給他聽。章草說,你做事還是憑腦子發熱,太沒理性。養個孩子有多難你知道嗎?單親媽媽的名譽,從小沒爸爸的孩子的自尊,你以為這些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嗎?那男的跟你提錢了嗎?福子說,沒有。我等他開價。章草說,你現在成暴發戶了。好大的口氣!福子說,反正用的不是我的錢。章草搖頭無語。

福子是被章草趕走的,不趕她走,她永遠不會想著抬腳離開。她的話也像麵癱人嘴角的哈喇子,流起來就不斷線。章草說不早了快回家去。福子終於從沙發裏拔地而起。福子還在滔滔不絕,章草打斷話頭說:我希望你拿出當初迷倒李一民的招數,再作次努力,讓他答應娶你。他娶你,才是最好的結局。福子說,除非你去跟李一民說。章草聽了這話,才徹底明白李一民確乎是沒真愛福子。

經過周六晚上的一席談話,章草又不放心福子。周日一早給福子打電話,章草還沒開口,福子就悔之不及一迭聲地說,昨天那個男的真是優柔寡斷。剛剛又發信息來說,看還能不能幫上我。而半小時前,我已服了藥了。什麼藥?章草急切地問。打胎的藥。章草說,你不是說吃藥流不幹淨,得做人流手術嗎?福子說,孩子大了,醫生說,隻能先吃四顆藥,今天早晚和明天早晚各一顆,下周二再去醫院做手術。手術隻在周二和周四做。我也是排了隊的,才安排在下周二。如果這次不做,就一時半會兒排不上隊了。章草想,懷孕打胎的事離自己已經好遙遠了。福子說,這個男人也真是優柔寡斷。早不答應遲不答應偏在我吃了一顆藥後來答應,這不是又存心讓我糾結難受嗎?章草說,昨晚上不是跟你說,要你再做一次爭取,讓李一民娶你嗎?娶了你,孩子也生了,名譽也不洗自白。福子說,你不知道,姐,昨晚我給他打電話,他又沒接。十幾個電話一個都沒接。他這樣地一反一覆,我怎麼摸得透呢?我累了,我經不起折騰了。我想快刀斬亂麻。我現在才發現還是我老公好。章草想更正,應該是前夫不是老公,可她不想打斷福子夢囈般的訴說。

福子說,我老公說還是把孩子打掉的好,不然以後受苦的還是你自己。福子繼續說,我老公他不會害我的。我相信他說的話。章草說,昨晚我不也這樣說過嗎?生下這孩子,你會一輩子糾結在李一民的生活裏。但說實話,孩子也是一條生命,我不希望你殺生。最好的結局是你嫁給李一民……

話沒講完,章草的工作電話響了,是章草的同事柴姐。柴姐的兒子結婚,預約章草給她兒子鋪新床。這是章草一周前就答應了的。柴姐是個心細的人,平時待章草很友好。章草想推脫卻每次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章草的母親常給結婚的人家鋪床。柴姐通過章草向母親征詢過鋪床的方法,卻從沒谘詢過鋪床人應該享有怎樣的資質。章草一一問過,才知給新郎新娘鋪床有吉祥的時間,一般是娶親當天上午九時九分,意為天長地久;或者十時十分,意為十全十美。床上擺放有花生、桂圓、紅棗、黑米、綠豆等五穀雜糧,四個床單角藏有紅包。柴姐剛來電話說,武漢的規矩是頭天下午六點十八分鋪床。晚上還要請童男在新床上睡一夜,撒泡童子尿才好。章草問鋪床人有什麼條件嗎?柴姐說,從小父母雙全,長大後夫妻和睦,生育兒子。章草便順水推舟:你請別人吧。我不合適。我和老公關係不好。柴姐說,我看你們一直很好哩。章草說,你幾時見過我老公?柴姐說,是哦,你怎麼一直沒讓我們見過他呢?你把他一起叫著明天我們一起吃晚飯吧。章草說,真的,我不合適。他也不會參加的。柴姐說,你們互不參加對方的活動?章草說,真的,感謝你對我的信任,但我真的不合適。你另外找個人吧。柴姐到底是聰明人,也不尋根究底,這事就算作罷。章草一身輕鬆。

章草剛拿起一本書,福子的電話又來了。福子的哭腔震耳欲聾。福子說,姐,我怎麼跟這孩子感情這麼深呢?我好後悔吃了那顆藥。我本來打算繼續睡的,卻怎麼也睡不著。我聽見孩子在肚子裏說,媽媽,我好好的,你別殺我!姐,我怎麼跟這孩子感情這麼深呢?章草沒有出聲,手機的兩端都是空茫的寂靜。章草想說,你不是愛這個孩子,是愛那個男人。章草知道福子從來沒這樣愛過她和前夫的兒子。她甚至沉溺於李一民的感情,卻在一個城裏一個月都不見自己兒子一麵。原來,女人的心可以很狠毒,也可以很柔軟,愛屋及烏。愛了散了,都隻因一個“愛”字做主。沒有愛情的婚姻不僅是夫妻雙方的災難,更是這個婚姻裏孩子的不幸。很久,章草聽見了一個失戀女人柔軟的哀泣,聽見了一個母親絕別孩子無奈的哀號。福子吸了一下混了淚水鼻涕的鼻子說,姐,我都不知道怎樣去吞那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藥。我怎麼能殺我的孩子?章草四目緊閉,身心震動。她無言以對。她沒有解藥。她不是誰的醫生。她也不是誰的救世主。她自己每天都活在謎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