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桑園詭事(2 / 3)

“你家不是鬧雞精嗎?你還敢偷雞吃?”沈西不屑地嗤笑,有心繼續嚇唬王大成,“你就不怕,那隻雞精要了你的命?”

王大成趕忙辯解,“我不小心……對,就是不小心!我不小心‘借’了他家的母雞,桑園才開始鬧雞精。所以一定是他發現了這件事,暗中施了邪術,我家桑園才會鬧雞精。就是這樣,沒錯!”他重重點頭。

“胡說!”王鐵牛怒不可遏,縱身越過眾人,一拳掄過去,幾乎打在王大成臉上。王大成縮著脖子躲在丁伯仲身後,王鐵牛則被丁家下人七手八腳拉開。屋子裏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此刻,沈西終於想明白了。原來,王大成主動承認偷雞,是為了證明桑園鬧雞精乃王鐵牛所為。他此舉恐怕是想讓王鐵牛幫忙化解“雞精作怪”一事,畢竟解鈴還須係鈴人嘛。

她轉身對著丁伯仲說:“先生,按《建隆重詳定刑統·賊盜律》的規定,凡偷盜他人財物者,進了衙門都要挨板子的,我沒有記錯吧?如果我是王大成,與其被捕快打得皮開肉綻,還不如讓鐵牛哥揍一頓。”她衝丁伯仲眨眨眼睛,因為這番話純屬胡扯。

“你呀,唯恐天下不亂。”丁伯仲斥責沈西,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來,就像慈父遇上頑劣的女兒,想要教訓她,又不忍心苛責。

他用眼神示意沈西退去一旁,轉而勸說王鐵牛,“鐵牛,你揍他一頓固然可以出一口惡氣,但是你家娘子快要生了。我讓他賠你些銀子,你家的日子也能寬裕些,豈不是更好?”

王鐵牛氣鼓鼓的,沒有說話。三年前,他的父兄意外過世,母親病重,家裏欠了一屁股債。如果不是丁伯仲免費租了兩畝地給他,又借給他種子、農具,他和母親早就餓死了。想到這,他勉強點點頭。

丁伯仲見狀,回頭朝王大成看去。

王大成低著頭嘟囔:“先生,我都聽您的,我願意賠他銀子,可是他得向我保證,不能讓他家的母雞繼續作怪……”

“你還敢胡說!”王鐵牛氣急敗壞。

丁伯仲示意王鐵牛稍安勿躁,又對著王大成說:“先不論鬼神之說是否是無稽之談,就算林子裏真有你說的‘雞精’,鐵牛剛剛才知道,你偷了他家的母雞,是不是?”

王大成想了想,點點頭。丁伯仲又道:“既然之前他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會害你?”

王大成微微一愣。半晌,他無力地耷拉下肩膀,嘴裏嘀嘀咕咕:“早知道這樣,我就……”

“你就怎樣?不告訴鐵牛哥,你偷了他家的大母雞嗎?”沈西一臉鄙夷。她原本以為,所謂的“桑林鬧鬼”是王大成杜撰的,畢竟自從王大成租了那片山地,每逢春耕時節,他總要沒事找事,不是想從丁家得些好處,就是想占別人家的便宜。

一旁,王大成顧不上沈西的譏諷,“撲通”一聲跪下了,苦苦哀求丁伯仲:“丁先生,救救我們家的桑園,我給您磕頭了!”

看熱鬧的佃戶們見狀,有的說丁伯仲不是道士,辦不了抓鬼的差事;有的說凡事總有先來後到,當務之急應該先把義田的事辦了;還有的說,先把鄰縣的人趕出去,不能耽誤了春耕。一時間,丁伯仲左右為難。

王大成心中焦急,扯著丁伯仲的褲腿叫嚷:“丁先生,那隻雞化成惡鬼,園子裏滿地都是雞血,已經啄死了不少桑樹。丁先生,您去看一眼就知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先生。”沈西衝丁伯仲拱了拱手,自告奮勇,“桑園距此不遠,不如由我先去看一眼,再回來向先生稟報。”

丁伯仲果斷地搖了搖頭:“你是女兒家,不能總是拋頭露麵。再說,萬一遇上危險怎麼辦?”

“不會的。”沈西一臉急切,抓著丁伯仲的衣袖再三懇求。

丁伯仲無奈,隻得允諾,又找了穩妥的管事與沈西同行。臨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管事好好照顧沈西,兩人務必在午飯前返回尉司園。

不多會兒,一行人走出尉司園。沈西與王鐵牛走到前頭,王大成和丁家的管事落在他們身後四五步遠的地方。

王鐵牛生性木訥,三年前他走投無路的時候,也隻是直挺挺地跪在丁家門前,連一句懇求的話都不會說。當時要不是沈西替他說話,丁伯仲壓根不知道,世上有王鐵牛這個人。

走在前頭的兩人默然無語地走了一盞茶的工夫,王鐵牛突然憋出一句:“小翠,好。娘也說,小翠是好媳婦。”

“我知道,你們夫妻恩愛,你也不帶這樣誇自己的媳婦,不害臊!”沈西故意逗他。

“不是的,我……”王鐵牛滿臉局促,呐呐低語:“我和小翠成親,多虧了沈三少,您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而已。”沈西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心裏卻像吃了蜜糖似的,眼睛都笑成了一彎新月。

王鐵牛的媳婦名叫小翠,早年她被父兄“賣”給肺癆病人衝喜,成親不過三月,那人就病死了。小翠有意改嫁王鐵牛,可是別說王鐵牛家窮得叮當響,壓根拿不出聘禮,就算他家有錢,寡婦改嫁這種事,隻要夫家不放人,裏正不同意,當事人壓根無可奈何。

就在王鐵牛和小翠幾乎絕望的時候,沈西竟然三言兩語就把這件事解決了。小翠當場就給她磕了三個頭,嚇得她差點躥上房梁。

沈西想起當時的情景,心裏難免有些小小的得意。轉念間,她想起來什麼,試探地問:“鐵牛哥,年前下雪的時候,那袋子炭火是你放在衙門門口的?”

王鐵牛羞澀地點點頭,抓了抓頭發,“爹從小就教我們,做人要知恩圖報。”

“施恩不望報,你不用放在心上。”沈西笑得愈加明朗。她從小在男人堆裏廝混,沒什麼男女大防的概念。她一拳打在王鐵牛的胸口,曖昧地說,“鐵牛哥好本事啊,成親沒多久,媳婦就懷上了。”

王鐵牛“嘿嘿嘿”傻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閑話,遠遠就看到西湖邊上的小山丘栽種著一大片桑樹。

這片山地原本屬於丁家。五年前,王大成無意間幫助丁伯仲的女兒擺脫了流氓的糾纏,事後他向丁伯仲索要這片山地二十年的使用權。

王大成此舉可謂獅子大開口,不過丁伯仲竟然同意了,但他有一個條件,山地必須全部種上桑樹,並且讓王大成的妻子帶著附近的窮苦農戶養蠶繅絲,販賣桑葚。

毫不誇張地說,這片桑園關係到附近的農戶能否挨過青黃不接的春荒,所以沈西格外上心。

四人又走了半盞茶的工夫,王鐵牛從岔道口往家去了。沈西與他道別之後,率先走向桑園的正門。一名二十出頭的婦人迎向她,屈膝行了一禮,恭恭敬敬稱呼沈西:“沈三少。”

婦人名叫眉娘,是王大成的老婆。她和小翠算是錢塘縣雙姝,十裏八村的男人全都扼腕,小翠嫁了個木樁子,眉娘更是一朵鮮花插在爛牛糞上。

不過王大成雖然為人不怎麼樣,但他對眉娘倒是掏心掏肺。此刻,他快步越過沈西,把眉娘護在身後,低聲責備她:“外麵風大,你出來幹什麼!”

“老爺,你有沒有告訴鐵牛大哥,當時我身子不舒服,你為了給我熬湯,才會把他家的母雞……”眉娘語帶哽咽,看起來甚是楚楚可憐。

沈西心生不忍,朗聲說:“偷雞的事,先生已經替你們兩家說和了。”

眉娘將信將疑,轉頭詢問王大成:“那,鐵牛大哥有沒有答應……”

沈西搶白:“桑園鬧鬼一事,和鐵牛哥無關。”

“是,是,是。”王大成覥著臉附和,悄悄握了握眉娘的手,示意她不要亂說話,隨即對著沈西比了一個“請”的手勢,“沈三少,林管事,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