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父教女(1 / 3)

火折子的微光轉瞬即逝,但沈達允怒目圓睜的老臉,深深地印刻在每個人的腦海中。

沈西驚魂未定,顫聲說:“義父,您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當然是跟蹤你而來!”沈達允氣呼呼地責備沈西,“大半夜的,誰讓你偷偷跑出城的!”

沈西訕笑兩聲,掙紮著想要站起身,哪知腳下一軟,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前撲倒。她本能地雙手撐地,這才沒有摔個狗吃屎。

沈達允聞聲,怒喝眾人:“都死了嗎?還不點燈!”

一旁,眉娘臉色煞白,雙目緊閉。王大成抱著她,一遍一遍叫著她的名字,對沈達允的話置若罔聞。丁家的家丁無奈,隻得撿起地上的燈籠,點上燭火。此人名叫常平,他恭恭敬敬稱呼一聲“沈大人”,把燈籠交到沈達允手上。

隨著火光亮起,沈西清楚地看到,地上的泥土呈暗褐色,是雞血!她的手掌下麵全都是幹涸的雞血,隱隱泛著腥甜味。她嚇得尖叫一聲,仰天跌坐在地上。

沈達允急忙挽住她的胳膊,拽著她站起身,怒斥:“不過是雞血,怕什麼!”

沈西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委屈之情湧上心頭。她生氣地說:“義父跟蹤我至此,就為了看我被欺負嗎?”

“我的女兒,當然不能被人欺負。”沈達允冷笑一聲,抓起腰間的橫刀,在半空旋轉一百八十度,猛地朝其中一名家丁的肩膀砍去。

這人雖然是幾人之中唯一會武功的,但沈達允的力量極大,隨著刀鞘落下,他悶哼一聲,被巨大的撞擊力震得單腿跪地。常平趕忙解釋:“沈大人,小的們不知道……”

“住嘴!”沈達允居高臨下斜睨那人,“我隻問你,你和阿西動手了嗎?”

沈西主動澄清:“義父,不是他欺負我……”

“我沒有問你!”沈達允把橫刀朝半空擲去,用左手接住,右手已然握成拳狀。電光石火間,他一拳朝丁家的右臉頰揮去,與此同時刀鞘打在他的左小腿。那人“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常平見狀,嚇得臉都白了。

沈西趕忙拉住自己的義父,生氣地說:“您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嗎?我說的是雞精,我是來抓雞精的……”

沈達允反駁:“什麼雞精鬼精的,我可沒瞧見。我隻看到,這人差點傷到你!”沈西張開雙臂阻攔他,急促地說:“黑燈瞎火的,他隻是沒有看清楚。”

“老子才不管這些!”沈達允冷哼一聲,惡狠狠地說,“隻要老子還有一口氣,沒人可以動阿西一根毫毛!”

“義父!”沈西很是泄氣。從小到大,她的義父都是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她無力地解釋,“原本我也不信,但是我親眼看到,真的有雞精。義父,您趕緊派幾個捕快……”

“鬼啊,精啊,與衙門何幹,應該找道士,找和尚,再不然找個巫婆也行。”沈達允望一眼臨安城的方向,嘴裏嘀咕,“這會兒城門已經關了,你一個大姑娘家,老子總不能讓你睡花船。真麻煩!”

“義父,不如今晚我們就留在桑園抓雞精。”

“雞精早跑了,抓什麼抓!”王大成突然插嘴。他摟著悠悠轉醒的眉娘,伸手抹一把眼淚,忍不住埋怨沈西,“沈三少,如果不是你突然冒出來……”

“你說什麼?!”沈達允眼珠子一瞪,衝他晃了晃拳頭。

王大成立馬嚇得噤聲。

沈達允滿意地點點頭。轉念間,他笑著規勸沈西:“你看,王大成自己都說了,園子裏沒有雞精,是不是?”他朝王大成看去。

王大成敢怒不敢言。

沈達允對著沈西說:“阿西,今晚我們去丁家將就一晚,以後你可不能半夜跑出來,萬一不小心磕到哪兒,怎麼辦?”他滿臉關切,一副女兒奴的模樣,仿佛先前的“疾風勁雨”隻是旁人的幻覺。

眾人全都知道,這位縣尉大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沈西不死心地勸說他留下來勘察現場,奈何沒有人聽她的。一行人踏著夜色前往丁家。

丁家的祖宅在臨安城內,不過丁伯仲身體不好,在大夫的建議下,他在西湖邊建了一座別苑,一年有大半時間都住在別苑。

沈西等人抵達別苑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午夜。丁伯仲匆匆迎接他們入內,親自張羅飯食熱水。翩翩的燭火下,他的身形更顯得消瘦,時不時咳嗽兩聲。沈西滿心愧疚,沈達允卻把這一切看成理所當然,甚至向丁伯仲討了一壺熱酒。

後半夜,沈西躺在客房轉輾反側,隔壁屋子就是義父如雷的鼾聲。她索性起身走到院中,腦海中一遍遍回憶桑園內發生的種種。

按照常平向丁伯仲的彙報,他們和王大成一整晚都埋伏在林中,直至聽到“篤篤篤”的聲響。他們不敢點燈,循著聲音抓捕雞精,哪知道沈西突然冒出來,打斷了他們的圍捕作業。

與沈西動手那名家丁說,丁伯仲曾經提醒他,留心觀察,是否有人裝神弄鬼。所以他雖然聽到了沈西的聲音,但是天太黑了,他又誤以為有人假扮雞精,一心將此人擒拿,才會失去判斷。

當下,沈西閉上眼睛,反反複複思量每一個細節,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桑樹林,能見度太低。她唯一可以肯定的事,自己親眼看到一團火球,像撲棱著翅膀的母雞,朝天空飛去……

“三娘?”丁伯仲身披大氅走入院內,緩緩步下台階。

沈西睜開眼睛,快步走到他身旁,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先生,您怎麼過來了?”

“聽下人說,你在院子裏站了好一會兒。怎麼,睡不著?”

“是我們叨擾先生了。”沈西懊惱地再行一禮,“我不該擅自前往桑園。”

“沒事的,不用放在心上。”丁伯仲笑了笑,“有了今晚的經驗,下一次我多派些人手,真相必定水落石出。”

沈西聽到這話,愈加後悔自責。她低著頭嘟囔:“是我自作主張,誤了先生的事。

“人沒事就行了。不過,以後千萬別在晚上一個人出城,更不能去人煙稀少的地方,知道嗎?”丁伯仲殷殷叮囑。

沈西乖巧地點點頭,仿佛悉心聆聽父親教誨的小女兒。轉念間,她想到王大成說過,但凡雞精啄死桑樹的前一天,桑園內必定出現雞血,就好像預告一般。她低聲說:“先生,您不覺得奇怪嗎?鬼神作怪,為什麼要用雞血預告一番?”

丁伯仲捋了捋山羊胡子,點頭附和:“我的想法和你一樣,早前我沒有重視王大成的話,全因‘預告’一事太過離奇,更像有心人搞鬼。”

他思量許久,繼而安慰沈西,“別擔心。這兩天恰逢開犁的日子,大家都在田裏幹活,今晚我著實派不出人手。等忙過這陣子,我讓他們日夜守著桑園。不管‘雞精’是人是鬼,真相一定會水落石出的。”

“那我先替附近的百姓多謝先生。”沈西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臉上隨之露出笑容。

丁伯仲跟著笑了起來,催促她:“時辰不早了,進屋休息去吧。”

沈西行禮告辭,轉身走了幾步,又快步折返,義憤填膺地說:“先生,這麼多年了,您不覺得委屈嗎?”

“委屈?”丁伯仲側目。

沈西握了握拳頭,垂下眼瞼,“桑園的事原本與先生無關,先生卻願意一力承當。還有義學,義田,先生出線又出力,幾十年如一日,從來不求回報。”

“與人為善為何覺得委屈?”

“可是……”沈西扁了扁嘴,“如果大家都像鐵牛哥那樣,先生助他度過困境之後,他能夠自食其力,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