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萬物複蘇的季節,臨安城也從冬日的嚴寒中蘇醒。不同於城郊農民的忙碌,坊郭戶在工作之餘的消遣娛樂日漸增多。每到傍晚,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有的在街頭遛彎閑聊,有的攜家帶眷去澡堂泡澡,還有的三五成群去勾欄瓦舍聽曲品書。
自張文峻上任,錢塘縣衙的大門前再沒有人擺攤,不過縣衙地處鬧市,終日人來車往,行人絡繹不絕。當丁伯仲命人將常平綁縛於衙署前麵,頓時被人裏三層外三層圍住了。
“丁某對不起王大成,對不起眉娘!”丁伯仲仰天長歎,撩起衣服的下擺就要下跪。
“先生,地上寒涼,您的身體受不住,請讓學生代勞。”風無瑕趕忙攔住丁伯仲,隨即上前一步,搶先跪在常平身旁。眾目睽睽之下,他朗聲說,“常平乃錢塘丁氏一族雇傭的家丁,他殺害王大成,陷害王鐵牛,間接害死眉娘,罪不可恕。今日,丁先生親自將常平綁送衙門,附帶常平的供詞,請知縣大人治罪。”他重重磕了一個頭,將一封信及幾張紙高舉過頭。
圍觀的百姓頓時炸開了鍋。丁伯仲羞愧掩麵,劇烈地咳嗽。他弓著背,身體被厚實的黑色大氅包裹,整個人看起來消瘦又孱弱。大概為了掩飾自己的病容,他的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粉,卻更加襯得他眼眶深陷,憔悴不堪。
沈西與鄒叔言匆匆趕回縣衙,恰恰看到這一幕。沈西快步走到丁伯仲身旁,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說道:“先生,您大病未愈,受不得吹冷風。”
“三娘。”丁伯仲才說了兩個字,又是一陣咳嗽,身體搖搖欲墜。沈西趕忙攙扶他,滿臉擔憂。
此時,張文峻聞訊走出縣衙,一眼就看到沈西挽著丁伯仲的胳膊。他垂下眼瞼快走兩步,對著丁伯仲行禮:“先生德高望重,學生本該……”
“不敢當,不敢當!”丁伯仲慌忙回禮,“在下不過鄉野村夫,當不得張大人的‘學生’二字。”
張文峻沒再堅持,客客氣氣說:“先生受人敬仰,本官早該拜會先生,隻因聽聞先生身體抱恙,一直不敢打擾先生。”他比了一個“請”的手勢,“先生,裏麵請。”
“張大人客氣了,在下受不起。”丁伯仲恭恭敬敬回禮。他佝僂著腰,露出暮暮老態,更襯得張文峻年輕挺拔,路人不禁對丁伯仲露出憐憫敬佩之色。
張文峻待要扶起丁伯仲,丁伯仲先一步指著常平說:“今日,在下向大人負荊請罪,實因在下管束下人不力,以致於害死兩條人命。”他雙手抱拳,再次衝張文峻作揖行禮,“請大人責罰。”
張文峻瞥一眼常平,問道:“就是這人害死王大成夫妻?”
“正是此人!”丁伯仲痛心疾首,“我萬萬沒想到,他喪心病狂,不隻打著我的名號狐假虎威,這次竟然色膽包天,幹出殺人嫁禍之事!”他越說越激動,急促地喘息,幾乎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