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繼有人,到老有人守孝。今天你又願認我作父,一開始又不嫌
我貧窮。半月中你對我視若生父一般,更加增進了我對你的信
任。我家在襄陽,吾兒回武昌成親之後,兩地由你選擇,隻要你心
中有我這個爹我便知足矣。”
姚長庚說完之後,從身上取出一張千兩銀票,交給姚寶長
說:“你先拿著,這是爺兒倆的見麵禮。我先回襄陽一趟,出來一
年多了,家裏情況一點也不知道。孩兒先用這錢回武昌用著,待
你爹回襄陽之後再打點錢財幫助你。”
姚寶長像聽故事一樣驚呆了,這不會是做夢吧?他狠咬自己
的手指頭,鑽心的疼痛證實這不是夢。姚長庚將銀票遞到他手
上,他如癡如夢地愣怔著沒有表情。他真不敢相信眼前這現實。
姚長庚一見姚寶長發愣,心裏又急又疑,問道:“孩子,你這
是咋啦?爹對你說話呢,這銀票你拿好了,回家先支付著。別為那
欠債費神兒了。常言說:欠債難收,就當沒這回子事兒。我是真心
地幫助你的,你犯什麼愁啊?百萬家產,往後還指望你繼承呢。”
姚寶長講話了,他說:“爹!”這一聲爹發自內心。然後接著
說:“既然孩兒願做爹的兒子,就應該對爹盡孝道。人常說:無功
不受祿。孩兒盡不了孝不說,還讓孩兒花老人的錢,這不是顛倒
過來了嗎?孩兒受之有愧,說什麼也不能花您老的錢。”
姚長庚樂了,多少年了,沒聽見兒子喚爹的聲音,如今姚寶
長對他長一聲爹、短一聲爹地呼喚,有這麼一位通曉事理、待人
誠懇的義子,他能不高興嗎?他笑嗬嗬地說:“兒子啊!爹就是你
一個兒子,爹的一切不都是你的嗎?爹指望你今後好好做人,完
成爹的心願,讓姚家的香火一代一代地傳下去,爹就知足了。你
想過沒,你這回去要修房,要媳婦,要打理生意,都離不開錢。爹
知道這錢不夠你花,爹回襄陽之後,何愁沒錢用?銀票快拿著放
好,回武昌去通兌做自己的事,爹指望你娶了媳婦,等著接續姚
家的香火呢。”
姚寶長無話可說,義父所言的一條一款全部在理,他再要爭
執下去豈不是故意做作了。盛情難卻,義父有心幫助自己,自己
隻有去做好自己的事業,做出成績來報答老人的心。無話可說,
姚寶長這才道:“爹!孩兒謹記爹的教導,回家後處理事畢,我就
去襄陽接爹娘一塊兒來武昌居住。”
當下,姚寶長便將武昌家居住的地址,詳詳細細地寫在一張
紙上交給了姚長庚。
有道是——
塵世之間多奇聞,風雲變幻誰知情;
嚐盡千般苦中苦,方為世上人上人。
話說姚長庚和姚寶長父子鬆江相遇,一切事情辦完之後,眼
看分別在即,兩人當下各自將家庭住址互通了信息,然後離開客
棧,姚寶長送義父回襄陽之後,自己也啟程返回了武昌。
姚寶長從離家去鬆江之日算起,來來回回的用了一個多月,
回到武昌城一看,家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聽鄉人說:“自從你離
家後不久,張獻忠帶領的農民起義軍攻陷了武昌城,張員外原本
朝廷命官,奉令緊守武昌城池。誰知農民軍氣勢浩大,城池失陷,
張員外身先士卒為國捐軀。張府住宅也給義軍毀於一旦,張倩也
給軍營擄走了。你們家也遭受株連給義軍洗劫一空。”
姚寶長回到家裏。將遭受洗劫後的屋子打掃了一遍。然後去
錢莊將銀票換成銀兩,藏於家中之後四處打聽未婚妻的下落。當
他得知張倩給擄進軍營之後,正愁無法解救之策,軍營裏貼出了
布告,上稱:所擄官紳家屬,三天後裝布袋去集市軍營前出售,一
人紋銀十兩贖出。姚寶長得知信息之後,高興得兩天沒睡著覺,
心裏一直謀劃著,自己眼下不是有千兩紋銀嗎,我用五百兩銀子
去贖五十名婦女,也算是做一件好事,說不定這五十名婦女中有
自己的未婚妻呢。姚寶長也怕暴露銀兩引來災難,苦苦一番思
索之後,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
姚寶長生長在武昌城,十多年裏自然結識了不少朋友。離花
錢贖人的前一天,他召集了誌趣相投的好友邀請至家中議事,並
備下薄酒,讓朋友們來家聚餐相會。當下就有九位好朋友來家,
他們都是姚寶長的鐵哥們,一聽說姚寶長要傾盡家產,用錢贖回
擄走的婦女做善事,一個個摩拳擦掌地自告奮勇表示:這善事我
們做定了,決不會讓姚大哥失望。
到了這一天,姚寶長的九個鐵哥們,按時如約來到了家裏,
姚寶長算上自己剛好十個人,將用作贖回婦女的五百兩銀子,每
人分配五十兩,去軍營集市每人贖回五個人。大家夥打開贖回的
人質麻袋,五十名婦女並沒有張倩在內,五十名贖回的婦女不老
即醜,怪不得軍營用布袋裝上贖賣呢。姚寶長逐一問過了贖回的
婦女姓甚名誰,家在何處,然後贈以路費讓她們各回故裏。
贖救回來的婦女中,有一位老人言道從襄陽來,夫家姓姚,
從襄陽被擄之後,由於無親人贖回被帶到武昌來了。還說在襄
陽被擄時,義軍以二十兩紋銀讓人認領,由於自己身邊沒親人,
一直押當在軍營。來到武昌之後,軍營中又擄回來不少的婦女.
有姿色的,年輕美貌的女子全都給帶走,留下的都是七老八十的
形象醜陋之人。軍營才想出用布袋販賣人口。姚姓婦女又言道,
她自己的真實姓名娘家姓王,夫婿姚長庚。
姚寶長昕到這,撲通一聲跪在姚王氏跟前,悲痛地叫了一聲
“媽!”接著便告訴姚王氏鬆江認父一事。姚王氏一昕這話,劫後
餘生不由人悲從心起。情不自禁地抱著姚寶長一陣痛哭之後言
道:“好孩子,真是緣分哪!當媽的要好好地謝謝你。”
姚寶長將其他被解救的婦女送走,留下母親姚王氏回到家
中,他對母親關懷備至,遞茶送水飲食起居照顧得無微不至。
當天夜,姚寶長道出了心中的鬱悶事,他說:“兒這次贖回的
人質並不是兒的功勞,是義父贈與我成家立業之用。殊不知從鬆
江返回武昌竟發生了這場變故,我原以為您兒子的媳婦也在其
中,事後才知道五十名婦女都是老弱嫗孀。”
姚王氏聽明白了姚寶長的心思,不免同情地問:“兒啊,你那
未婚妻叫什麼名字?什麼樣子?”
姚寶長沮喪地說:“她叫張倩,比我矮半頭,年紀比我小兩
歲,她父親原是江南監司,義軍強勢太大,嶽父戰死疆場,她這才
受株連被扣為人質。”
姚王氏哀傷地說:“娘也是因你義父受害,所幸他出門在外
才免遭此劫。孩兒你告訴娘,娘在軍營呆了多日,進進出出的女
性娘都蒙過麵,互道了姓名,生活都在一塊。你說起張倩,我記得
有一個醜女張倩,軍營裏也都知道,每天管班點名,對她再熟悉
不過了。不瞞孩子你說,不知是有緣還是什麼的,晚上打地鋪時,
張倩就睡在娘跟前,別的女人都不願與張倩住在一起,嫌她奇醜
難看都疏遠她。軍營裏看押的人質百十號人,就她一個最醜,娘
是想這人生命運由不得人,娘這才同情她,盡量地照顧她,誰知
相處得久了,娘和她相處融洽,變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了。孩
子你是不知道,張倩為什麼醜?這裏邊藏著謎呢。”
姚王氏說到這裏停頓下來,一旁急壞了姚寶長,他急切地想
著馬上知道未婚妻的下落,抓耳撓腮地緊盯著問:“娘啊,你接著
講啊,張倩她怎麼了?”
姚王氏慢條斯理地接著說:“瞧把兒你急的,心疼了是吧。不
瞞你說,娘也心疼著她呢。張倩為什麼那麼醜?當義軍攻陷武昌
城,凡是朝廷命官的家屬,一律登記在冊。張倩為了保住清白,用
巴豆粉塗抹在臉上,這樣一來,一張漂亮的臉蛋兒上如同生了惡
瘡,滿麵淌血,義軍沒一個敢接近她,被擄的家眷們也疏遠她。今
兒個發榜贖身,第一批全是老年人,下一批便是年輕人了,孩子
你若是想贖回張倩,娘教你一個識別的辦法。張倩臉上淌血,裝
人的布袋上難免不沾血跡。隻要吾兒用心觀察,就會事半功倍。”
姚寶長聽完了義母介紹完張倩的情況,當下高興得跳起來
說道:“娘,孩兒還有五百兩銀子藏在家中,這都是義父給孩子
的,兒子想著救人要緊,我想將這全部銀子去贖回人質。不瞞娘
親你說,孩兒去鬆江是為先父討回借債,誰知那借債人家毀人
亡,我在客棧裏認識了義父,義父這才說出他並不是窮人,臨分
別贈兒一千兩。”
姚王氏聽完姚寶長一番話,從內心裏對姚寶長另眼看待。真
是一位熱心腸的好後生,激動得姚王氏不停聲地說道:“吾兒好
誌氣,你義父沒選錯人。做人要光明磊落,行事要心胸坦蕩。我兒
樂於助人,娘支持你,有你爹在,就窮不了兒子,哪怕砸鍋賣鐵,
也不至於讓人流落街頭。吾兒要行事趁早,明幾個就去贖人。”
姚寶長沒想到義母深明大義,心裏一陣陣感到自豪,有這樣
一對通情達理、顧全大局的義父義母這是他一生的榮幸。
當天夜,姚寶長又邀請他那些鐵哥們到家,當下言明了明兒
個再一次去贖人質,鐵哥們對姚寶長大義之舉無不稱頌道好,一
個個同樣信誓旦旦地表示願意效勞。
第二天,鐵哥們像上次一樣如約而來,當下姚寶長又將銀兩
分配到他們手中,這才去軍營贖人質去了。
姚寶長記著義母的指點,注意觀察裝人的布袋,果然發現有
一個口袋上邊有血跡,一下就認準贖下了五人。鐵哥們揣著銀
子,同樣地各自領回了人質。
姚寶長第二次打開布袋,果然發現了張倩,解開口袋一看,
上邊沾滿了血跡,他心裏正驚疑不定,張倩親切地喚了一聲:“寶
長,終於盼見你回來了!”說完此話,她早已是泣不成聲了。鐵哥
們知道姚寶長第二次找見了他未婚妻,沒一個不激動地陪著淌
眼淚。姚寶長一如既往地問明贖回人質的姓名住址,贈送路途生
活用費讓她們盡早回家。
回頭說姚王氏送姚寶長一行出門後,一直不停地禱告著菩
薩保佑義子能成功地把未婚妻贖回來,然後,她親自下廚準備下
酒菜,好讓兒子一幫哥們回家有一口熱飯吃。她正忙著做飯,屋
子外麵熙熙攘攘進來一大夥人,姚寶長他們回來了。姚王氏惦記
著張倩,丟下手裏的活兒便跑出廚房,抬頭一見張倩,“哎呀”一
聲抱住了:“好閨女,想死你娘了。”
張倩同時也瞧見了姚王氏,萬分激動地跑上前來抱住她,眼
淚止不住地往下直淌:“娘啊娘,想不到你真是我的娘,回家的路
上,寶長什麼事都告訴我了。一開始我以為寶長逗我玩兒呢,這
一下變成真的了,真是我娘,太好了!”
姚王氏也驚喜地說:“這大概就是人們講的緣分吧。在軍營
裏。第一眼我便感覺你好親切,總有點那什麼的難割難舍的味
道。今天回憶往事,我這未來的兒媳婦,喬裝術那麼高明,騙過了
所有的人,不然的話,說什麼你也逃不了那狼窩虎穴,你告訴娘,
你這張爛臉能治好嗎?”
張倩見姚王氏說到她喬裝的秘密,關心她那張臉能否康複,
笑了笑,想了想然後說:“娘啊你就放心好了。沒有那個肚,能喝
那個醋嗎?既然能毀,康複也就不難了。”
姚王氏放心地笑了:“娘這不是操心著你嗎,早一天康複,早
一天當娘的兒媳婦,娘就等著抱孫子呢。”
一句話說得張倩心兒狂跳,發燒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
姚寶長走上前問姚王氏:“娘,你倆在這嘀咕啥呢?午飯都準備好
了嗎?”
姚王氏“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地說:“哎呀,瞧我這記性,茶
飯早好了,一見張倩回來,高興的什麼事都給我忘了。媳婦啊,你
隨娘一塊兒去廚房上酒菜吧。”
張倩“嗯”了一聲,“好哇,我這就幫助娘上席送菜。”
姚寶長也說:“娘,你們倆慢慢聊吧,上席的事算我的。”說罷
急匆匆地去廚房了,搬出去酒席招待他的鐵哥們兒。
當晚,姚寶長一家人劫後餘生,喜怒哀樂一齊都具備了,一
家人團聚,說不盡的歡樂,吐不盡的相思之情。一直到夜半三更,
一家老小這才依依不舍地各自睡覺去了。
姚寶長這兩天心情特別興奮,借花獻佛地解救人質,心裏邊
特別得說不出一種滋味來。夜裏躺在床上,好半天無法入睡,他
惦記著軍營裏還有不少受擄的婦女,悵然憤懣地恨自己沒錢,如
果有錢該多好啊,我就去把那些婦女全部解救出來。
一個人做好事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想著他
做兩次好事便無能為力了,姚寶長嘲笑自己一點用處都沒。怨歸
怨,歎歸歎,鼓打五更,連日來奔波不息,他這會兒睡著了,恍恍
惚惚地進入了夢鄉……
姚寶長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小徑兩旁長滿著野草和鮮花。小
鳥兒在天空飛翔,蝴蝶兒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蟋蟀躲藏在野草叢
中嘰嘰咕咕地不停地彈唱。
姚寶長走著走著,路忽然不見了,自己站在懸崖上。瞧那懸
崖下邊黑如鍋底,什麼也看不見,隻聽見從崖底下邊不停地有人
呼喊:姚寶長,你為什麼不救我啊……
姚寶長聽見呼救聲,心裏像刀割一樣難受,恨自己沒錢,沒
錢拿什麼去救命。
他坐在懸崖頂上哭啊,哭得好傷心。恨自己沒錢,恨自己沒
本事。哭著哭著,雲開了,霧散了,從雲端上走下來一位白胡子老
者,微笑著問姚寶長:“孩子,你在哭什麼啊?”姚寶長抬起淚眼哭
訴著:“沒錢啦!”白胡子老者繼續問道:“好孩子,你要錢做什麼
啊?”姚寶長仍然哭著說:“不是我要錢,你沒聽見有人喊救命呢
真個地——
風雲突變誰料到,你爭我鬥亂當朝;
水深火熱百姓苦,流離失所哭聲高。
姚寶長在夢中,聽到有人喊救命,但他手上沒錢,沒錢就救
不了人。救不了人愁得他哭啊哭啊。這時從雲端走來一位老人,
問他為什麼哭,要錢做什麼。姚寶長哭訴著:“救人啦,沒錢贖不
了人啊!被擄去的婦孀受罪呢。”
白胡子老頭心生憐憫,愛憐地問姚寶長:“好孩子,需要多少
錢啊?”
姚寶長不藏心思地說:“一千多兩呢。我粗略算了算,軍營裏
邊老弱病殘的婦女不下少數,錢越多越好,有錢將她們全部贖出
來。”
白胡子老頭手捋胡須,沉吟片刻“唔”了一聲:“好孩子,你別
哭了好嗎?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懂得可憐人,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你為什麼不問問我啊?”
姚寶長真的不哭了,抬起淚眼瞧了半天搖著頭說:“我感覺
爺爺好麵熟啊,奇怪呀,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白胡子老頭笑了,笑聲穿過雲天,四下裏都能聽見:“你忘了
嗎我是財神爺啊。財神爺你也不認識怎麼會有錢啊!”
姚寶長天真地問:“真的呀財神爺爺,記住你就有錢了嗎?回
家後我將你老畫下來,天天見著你,日夜裏想著你我就有錢了
嗎?不!無功不受祿呢。我要自己去掙錢,憑智慧和雙手去掙錢。
眼前急著救人要錢,要去掙錢也來不及呀!財神爺爺呀咱倆說
好,你老是財神爺很有錢是吧,我立字據向你老借錢行不行啊?”
財神爺有他的想法,笑逐顏開地說:“債能借嗎,一借下債你
就別想能還清了。這樣吧好孩子,財神爺衝你心地善良,謀財又
不是為自己。是你自己不知道,你祖上姚記茶莊曾經發過大財,
埋藏在你臥床下邊,一輩子也花不完。那麼一大筆財富,幾代人
都不知道多可惜啊!輪到今天你這孩子心地坦白,助人為樂。我
將這秘密告訴你,你就有錢去贖人了。好孩子要記住,財不能露
白。千萬別聲張,避免惹下殺身之禍。現在你就行動吧,取出財寶
當用則取,別要一下子取出來。我話講完了,你不謝謝我嗎?我走
了,記住我講的話,開始行動吧好孩子……”
姚寶長聽完財神爺指點迷津,驚愕得張著嘴連謝謝都忘了
講,看財神爺真要走了,這才想著了道謝。剛想說話,財神爺眨
眼兒不見蹤影兒了。姚寶長衝著雲端遞上話:“等等我財神爺啊,
我要當麵謝謝你呢……”
姚寶長雙腿一伸,飛起來了,正不明白自己怎麼能飛了,“咕
咚”一聲響從半天雲裏摔了下來。摔得他眼冒金花,渾身散架般
的疼。他“哎呀”一聲叫喚,給摔得從夢中醒過來了。
醒過來之後,姚寶長發現自己從床上摔到了地上,明淨的月
光透過窗欞照進了屋子裏,他睜眼瞧窗外,知道離天明不遠了。
他回憶著夢中的情節,一躍翻身坐起,點亮了油燈,然後鑽到床
下邊尋找夢中的線索。借助燈光,他用手在臥床下邊的地板上輕
輕地敲擊,敲了半天什麼也沒發現。姚寶長泄氣了,懷疑夜裏的
夢不會真實,不經意間,臥床下邊的牆壁上發現了一個按鈕。姚
寶長用手小心翼翼地往上邊一壓,然後又一擰,猛不丁“嘎”地一
聲悶響,牆壁上出現了一扇小門。姚寶長驚喜地探頭往裏邊一
瞧,一股黴臭氣味撲麵而來,差丁點沒將他熏倒過去。
姚寶長候了一會兒,再往容身的小門裏邊一瞧,這一看之
下,他喜得差點真暈了過去,裏邊堆積著一大堆金元寶。姚寶長
心裏驚呼一聲:“媽媽呀,我的乖乖!”喜悅過後,姚寶長遵循著財
神爺告訴他的財不露白,適可而止的教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來
所需數目,然後將牆壁上的按鈕又是一按一擰,牆壁上的小門同
樣“嘎”地一聲恢複了原位,不注意誰也發現不了裏邊的秘密。
姚寶長將千兩銀子分成兩份各藏一處,天色已經大白,一家
人吃過早飯,姚寶長對義母說:“母親,孩兒有個願望,要將軍營
裏押當的老年棄婦全部贖回來,讓她們各歸故裏安度晚年。”
姚王氏聽姚寶長這一說,心裏由衷地讚歎著:“好孩子,你這
想法不錯,贖人可要錢啦!你到何處去湊這筆錢呢?”
姚寶長本想告訴母親錢的秘密,但一想到財神爺夢中的告
誡,撒了個謊說道:“孩兒昔日有好朋友,立下借據已經借下了
錢。我這就去通知鐵哥們,再辛苦兩次便可完成心願了。”
姚王氏為有這麼一位好兒子激動得顫聲說道:“好兒子!想
著你就去做吧。做善事好,積福積德,媽有這樣的兒子,真是三生
有幸啊。”
姚寶長轉過身去對張倩說:“我給你五十兩銀子,你想法將
營生從新恢複起來。你說過有辦法將顏麵恢複,你就盡快想辦
法恢複原貌吧。”
張倩喜悅地說:“瞧把你急的,我的方法都是我爹教的,爹這
一生戎馬,治瘡治傷早有絕學。今天就去買藥,一月之內我就會
變成過去的張倩了。”
姚寶長聽說恢複原貌離不了配藥療治,當即又從身上取出
一錠銀子:“這錢你拿去配藥,不夠再想辦法。”說罷,又掏出兩錠
銀子來交給姚王氏說:“母親,這錢你先管著,家裏油鹽醬醋全靠
母親操勞了。孩兒完成心願之後,再將精力放到事業之上。”他交
待完家事之後,急匆匆出門去召集他的鐵哥們去了。
鐵哥們一聽姚寶長又借下了銀兩,要他們協助去贖回所有
的婦弱嫗孀,這等好事誰不願去做,一下子便來了十多個人,大
家聽從姚寶長安排。姚寶長從家中取出銀子,逐一分發完近千兩
銀子,事畢帶領著大家出門去軍營贖人去了。
再說攻破城池的起義軍,正準備開拔去攻打別的城池,幸好
姚寶長趕得及時,將擄去的官紳士家老弱婦女全部贖了出來。義
軍急著開拔,想扔掉這些人質包袱,由過去十兩銀子換一條命改
為五兩,姚寶長的鐵哥們贖出了所有的人質,還剩下了一些錢.
姚寶長將這些錢全部分配給了無家可歸的人們。
姚寶長借債贖人質一時間被傳為佳話。人們帶著崇敬的心
情,聽說姚寶長是賣茶葉的,都懷著好奇心,喝茶的不喝茶的都
去茶莊買下幾兩。再聽說姚寶長之所以舉行大義,他所贖出的人
質中有他的義母和醜陋的未婚妻。特大新聞,越傳越神,姚寶長
家門前就像變成了集市,一天到晚好長一段時間都是人頭攢動,
熙熙攘攘的熱鬧極了。茶莊的生意也越做越紅火,真個地顧客盈
門,財源廣進。
一段時間過去,人們已經快冷淡下來了,突然又一條信息爆
發:“快去瞧呀,姚寶長的醜媳婦變美仙女了!”這一下子,一時間
又轟動了武昌城。醜女變美女,誰不想一睹為快。原本恢複了平
靜生活的姚記茶莊,一下子又爆發開來,人山人海地川流不息,
讓姚寶長又一次發了一筆小財。新聞總是有限度的,熱鬧過去又
是平淡。平淡下來的姚記茶莊,進入了正常的生活軌道。姚寶長
將這一段時間掙下來的錢,先是修繕了房屋,然後改善了經營狀
況,日子一天天地好了起來。
又過了一段日子,姚寶長在他的義母一而再三的催促下,選
擇下黃道吉日,終於與張倩舉行了婚禮。
姚寶長結婚這一天,不少的賓客前來道賀。武昌城出了個大
善人,大善人娶媳婦誰也不願坐視不理。沾親的,不沾親的,帶故
的,不帶故的,備上一份小禮,誰都願意上門來道喜。就說結婚這
一天,姚寶長家門前又火了一把。前來喝喜酒的人,那真是人山
人海,喜慶筵席擺滿了一條街,鞭炮聲,鼓樂聲,助興著歡樂,打
情罵俏,歡聲笑語,熱熱火火了一天一夜。
日子又過去了一段時間,張倩受了身孕,腆著肚子越來越行
動不方便。這一天,掌燈時分,一位拄著雙拐的一條腿老人,徑自
走進了姚記茶莊。張倩原以為來的是顧客,正想上前去熱情地招
待,但心裏突然格愣了一下,這人好像自己的父親。她正在發愣,
殘疾老人喊道:“倩倩,你連爹都不認識了!”這時,殘疾老人對後
邊跟著的一位年輕小夥和一位中年婦女嚷道:“你倆快進來呀,
這是我女婿的家,過來快見過我女兒。”門外的人聽見喚聲,相跟
著走了進來。
張倩給眼前的變化驚訝得睜著大眼,認真地端詳著殘疾老
人,這才哭著叫起來:“爹!真是你呀!你讓女兒想得好苦哇!”張
倩邊哭邊叫之後,衝著後院叫道:“娘,你快來呀,我爹回來了。”
姚王氏這會兒正在廚房裏忙著做晚飯,猛不丁聽見張倩嚷
喊,心裏詫異之後,丟下了手裏的活兒跑到前邊來了。
姚王氏一出現,張倩喜極而泣地給她介紹著:“娘,這就是孩
兒平常提起的爹。這一位小兄弟,還有這位大娘,是他們倆救了
我爹的命,在他們家養好了傷回來了。我爹福大命大,大難不死
必有後福。”
張倩介紹完這一切,接著又對他爹介紹著姚王氏:“爹呀,你
不知道,娘是襄陽人,給義軍擄到軍營裏來了。孩兒與娘有緣,相
識在軍營裏邊,那些婦女中年輕貌美的全部被挑選走了,剩下的
就是老弱病殘和醜陋女子,全部放到市場上拍賣。孩兒使用了爹
的易容術,這才逃脫了災難厄運。爹呀你不知道,寶長去鬆江收
債認下了義父,寶長哥債沒要回來,義父送了他千兩銀票回家生
活。寶長哥回到武昌才知道出事了,他將義父所贈千兩銀子全部
從軍營裏贖回了人質。女兒這才有幸與他團聚,如今好了,爹也
回來了,我們一家人真正團聚了。”
姚寶長從外邊購貨回來,一進屋子見張員外還活著,興奮異
常地直淌著眼淚。好半天才從愣神中醒過神來,欣喜萬分地激動
地叫了一聲“爹”,再也把持不住這多日來所受的煎熬,像個孩子
似地嗷嗷地痛哭起來。
張倩等姚寶長的情緒安靜下來之後,接著讓姚寶長招待父
親的救命恩人。中年婦女不等張倩說完,一旁自己說道:“我姓
李,夫家姓陳,人們都叫我陳李氏。我兒今年十七歲,叫陳三娃。
他爹叔伯兄弟五人,陳三娃頭上有堂兄,順序排三。義軍攻打武
昌那陣,三娃也被抓去當了兵,誰知起義軍勢如破竹,官軍全部
給打散了。三娃為了逃命,脫掉軍裝便往家裏跑。俺家離武昌幾
十裏路,又在鄉下,地處偏僻,義軍才沒有顧及那地方。三娃在逃
跑回家途中,見一位軍官模樣的人臥倒在路邊,他心生憐憫,擋
了一輛農民的馬車將張員外救回家了。就這樣過了一年多,張員
外堅持要回來看看,我們就一起跟過來了。”
姚寶長興高采烈地說:“回來好,我們終於團聚了。這個世道
亂哄哄的,一家人住在一塊兒好歹有個照應,咱們一家子再也不
要分開了。不瞞嶽父大人你說,這段時間由於經營得當,我們一
家子的生活也不用發愁了。趕明日我去請來工匠,將嶽父家重新
修葺一遍。再將我們兩家的隔牆拆掉,再多的人住宿也不用愁
了。這些日子我一直惦記著義父,不是他老人家幫忙,也許我沒
有今天。等這些事辦完,再等到張倩生產之後,義父若是不自己
找來,我就去襄陽把他老人家接來。”
說話間,姚王氏猛然叫道:“哎喲喲,瞧我這人光顧著高興,
做飯的事都給忘了。你們慢慢聊吧。”言畢轉身去廚房了。
姚王氏前腳一走,後邊陳李氏也站起身說:“你們慢慢聊,我
也下廚幫幫忙去。”說完也尾隨著姚王氏去後院廚房了。
我們放下這邊,回過頭去敘述鬆江一別獨返襄陽的姚長庚。
姚長庚自從鬆江與姚寶長一別之後,心裏惦記著長時間沒
回過的家。自己家不比平常百姓的家,幾代人朝廷為官,地位顯
赫名聲頗大。為了延續香火.娶了幾房姨太太,都長得妖豔漂亮,
但是就沒有一個能生得出兒子。為了生兒子他不停地納妾,不料
卻把一個家庭給弄得四分五裂,妻妾之間互不相讓。
姚長庚飽嚐了這女人一多,不但不是好事,女人與女人之間
爭風吃醋就讓他頭疼,難以應付。姚長庚日夜裏周旋在妻妾之
間,早巳厭倦了紅塵生活。想出家兀自個又不甘心,這萬貫家產
無人繼承最讓他心焦。每當想到人死之後,顯赫一世的姚家竟然
沒一個人為他頂孝,不由得心痛難忍。
姚長庚厭倦了妻妾成群的生活,一氣之下將家產一分為四。
這樣少了許多紛爭,心情一下子閑了下來。盼子心切涉足江湖,
雲遊四海,到那茫茫人海之中,發誓去尋找一位讓人稱心如意的
義子出來。
有道是——
大幹世界萬花筒,有緣無緣言笑中:
命中該有注定有,命中若無奠強求。
姚長庚厭倦了妻妾生活,他一氣之下,將家產一分為四地劃
分在四位夫人名下,自個兒鐵定心腸涉足江湖去尋找兒子,一年
多來走遍天下,人海茫茫,風餐露宿,吃盡了苦頭,卻始終沒有希
望。
到了鬆江後,無意間遇到了姚寶長,姚長庚這才打定主意認
為義子,他與姚寶長一個多月的接觸之中,越來越增強了自己的
信心。
人皆有一種通病,一旦自己認定的事,便會不達目的決不罷
休。
姚長庚認定姚寶長為義子,那段時間姚寶長真個地對自己
言聽計從,百依百順,與親生的兒子沒有兩樣;另一方麵,姚寶長
說話誠實,做事誠懇,踏踏實實的做人性格深得姚長庚厚愛。一
個月時間,他為了進一步證實自己的判斷,隔三岔五使出性子,
故意施展給姚寶長看,但姚寶長對這一切總是一笑置之。他對姚
長庚真個地不親勝似親。
姚長庚反複論證,最後認定姚寶長行,這才露出廬山真麵
目,向他吐露了多年來的心願。
姚長庚與姚寶長在鬆江分手之時,送一千兩銀票給義子,一
再囑咐姚寶長回家之後創基立業,娶媳婦安家好好過日子。然後
曉行夜宿往家趕,走走停停,花了半個多月功夫才到達了襄陽。
他走進襄陽城,朝著住家的街道走去,想著家就在眼前,不
由人越走越興奮,一邊走一邊瞧,不禁從心裏納悶,昔日裏襄陽
城繁華又熱鬧,今天是怎麼的了,街麵上行人稀少,市曹蕭條,走
過了幾條街都是冷冷清清的。而且更讓姚長庚詫異的是,自己經
過什麼地方,總有人在背後嘰嘰咕咕地議論他什麼。
姚長庚揣著滿腹疑慮來到自己的家門前,自己的家門前同
樣地冷清。兩扇烏漆的大門緊閉,四周圍一片沉寂。他走上前去
叫門,嚷喊了半天,老家院慢騰騰地拉開大門一條縫兒,探出來
半個身子朝外邊一望,瞧清楚了是老爺回來了,情不自禁地嗚咽
著這才拉開了大門。姚長庚心中疑惑,走上前著急地問:“你這是
咋啦?叫半天你才開門。”
老家院“哇”地一聲哭訴著說:“老爺呀!你總算回來了啊!”
姚長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走進大門之後就問:“哭啥呀?
發生什麼事了?”
老家院抽泣著說:“老爺啊,你不知道,前些日子,起義軍攻
進城裏殺了不少的人,凡是朝廷的官宦人家,不分男女老少全部
抄家帶走,老爺的夫人也難逃厄運一塊兒帶走了。過了不久,凡
是義軍擄走的人,每人二十兩銀子認領,三位姨太太被她們的女
婿花錢贖回來了,剩下了夫人無人認領至今下落不明。府上的、r
環使女、仆人們跑的跑,躲的躲再也沒有回來。老奴我躲過了災
難,想著這家沒人看管,我就一人留守在府裏等著老爺回來。如
今您回來了,我的心裏也踏實了。”
姚長庚聽到這裏,對老家院的忠誠深表感激,再想到自己家
的遭遇,不由悲從心起,滿麵愁容地問:“你知道夫人現在在什麼
地方嗎?”
老家院悲哀地說:“義軍來得突然,走得也快,沒過幾天就拔
營了,從此再沒了夫人的信息。聽人們講,沒人認領的都押送著
隨軍營開拔了。”
突如其來的大變化,讓姚長庚欲哭元淚,叫苦不迭。世態炎
涼,人情冷暖,他恨不得想罵三位姨太太見死不救,恨不得前去
教訓她們一頓,但想事已至此,出出氣也與事無補,夫人照樣下
落不明,自己生氣也白費。
人若是往寬處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去了許多煩惱,少
了許多的冤家對頭。姚長庚一番悲歎過後,隻好自認倒黴,憂心
忡忡地隨著老家院回到房內,他剛坐定,老家院的妻子沏好茶送
進來了。問過老爺平安之後,又急忙下廚做飯去了。老家院見老
爺情緒安定下來了,放下心來對他言道:“老爺,奴才這就去給您
燒水淋浴,請您稍等一會,過一會我便來請您。”說完,他匆匆忙
忙地準備熱水去了。
留下姚長庚獨坐中堂,顯得格外地冷清和惆悵。想過去,家
人奴婢一大家人,府上府下好熱鬧,看如今,庭院空空,人跡罕
見,一片淒涼,真個的鬥轉星移,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姚長
庚想著幾位妻妾,心裏不免隱隱作痛,真個是人情冷暖,變化無
常。下邊的三位姨太見死不救,各自為陣形同陌路生人。
姚長庚想到妻妾成群,深有感觸這不是好事。他真不明白,
女人與女人之間為什麼要爭風吃醋。自己一向對每一位夫人不
薄,生活起居一律平等對待。不知道這女人的心裏想的是什麼,
女性之間明爭暗鬥永遠沒有個終止。人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
浮屠。想不到三位姨太見死不救,一想到這裏便又悲又恨。
這會兒,三姨太不知從什麼地方得到信息姚長庚回家了,喜
滋滋地跑進客廳裏來相見,一照麵,她就嗲聲嗲氣地嚷了起來:
“哎喲!你從天上掉下來了,到家也不去瞅我一眼。你這藏貓貓
一年多,人見不著音信兒也沒呢。”
姚長庚心裏正煩著,對三姨太的出現高興不起來不說,相反
產生了厭惡,心裏罵道:裝啥呀,總算識透你女人心了。你是人
嗎?還有臉皮來見我。他生氣地甩出一句:“你是嫌我沒死在外
麵吧!”
三姨太做夢都想不到,自己一番熱心腸卻討了個沒趣不說.
還挨了姚長庚一句訓斥。她平常被姚長庚嬌寵慣了,哪受得如此
的冤屈,一聽姚長庚訓她,秀臉上淚水長掛,嗚咽著訴起了屈來:
“哎喲老天爺呀!睜開眼你瞧瞧呀!世上有這樣冷血的人嗎?你
姚長庚用手摸著良心說話,十六歲我進你家門,哪一天不是任勞
任怨?如今人老珠黃了,哪一天不是惦記著老爺你。你這一出門
一年多沒音信,你知道奴家怎樣活過來的嗎?前陣子讓義軍抓去
當人質,你知道受過了多少罪呀!你這一回家,好也不問,歹也不
問,你就拿我撒氣呀!你瞧奴家不順眼拿出贓證來呀。奴家若是
不守婦道,你打你罵沒得說的。奴家犯著你啥啦?讓你戳鼻子指
眼睛地罵。哎喲!不活了.,鳴嗚鳴……”
三姨太哭開了,哭聲讓人揪心揪肺,姚長庚聽了半天也沒
轍。女人那一哭、二鬧三上吊,鐵打的男兒也招架不住。姚長庚
也怕再鬧出個三長兩短來。有心向三姨太說聲對不起或者賠個
不是,但今兒個氣在心頭,一時半會還扭不過彎來。想平日我對
你不薄,你任性撒嬌慣了我也沒把你怎麼樣。大夫人對你無怨無
過你睜著眼不認人,見死不救。你還有臉皮來見我,有什麼資格
在這裏哭?
三姨太一見姚長庚好歹不表態,死活不講話,沒轍了。她也
明白,姚長庚心裏埋怨她,這怨恨你總不該都扣到我一人頭上
啊,還有二姨太、四姨太她們不也是見死不救嗎?三姨太心裏是
這麼想,畢竟在責難逃,想了想不如將話挑明,功過是非任他評
說。想到這裏,她改變了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在怨我,我也是有
苦難言啊!當時被擄之後,生死都不知道,人都給急瘋了誰想得
那麼全麵呢?我給女婿解救出來的第三天,方才知道大姐還在軍
營。我就讓女婿帶上銀兩去贖人,誰知女婿回來告訴我,說義軍
已經開拔了,擄走的人也帶走了。我自己又無力回天。你不安慰
我,見麵就氣我,你是真不想給人活路啊!奴家念著你對我好,你
就這樣對我嗎?”
姚長庚聽完三姨太這一番道白,總算明白過來這事不全怪
她。再說了這事已經發生了,夫人去向不知,生死不明,我在這
裏再著急上火也無濟於事。抬頭見三姨太蒙麵再哭,心裏一下
子軟了下來。把她抱進懷裏賠笑說:“多大的人了,當媽呢還哭鼻
子,不怕人笑話?”
三姨太一見姚長庚態度變了,嚶嚀一聲撒嬌問道:“我哭了
嗎?瞎說。哭也是給你逼的。你對人家好會哭嗎?放開我,一會
來人瞧見多不好。”說著掙脫了姚長庚的懷抱,這時老家院走進
房裏說:“三姨太在呀,你來也不遞個信兒,老奴好給你接風啊。”
三姨太笑著回答:“算了算了,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麼。我是聽人說
老爺回來了,就過來接老爺過去呢。”
老家院聽這說,識趣地言道:“有三姨太陪老爺,老奴放下心
了。我給老爺準備好了洗澡水,侍候老爺沐浴更衣之後就讓老爺
隨您去吧。”
三姨太不等老家院說完,坦然地對他說:“你忙去吧,侍候老
爺有我呢。老爺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老家院無話可說,回答了一聲“知道了”,然後轉身離去。
三姨太回頭對姚長庚說:“走啊!奴家給老爺沐浴更衣。”夫
妻畢竟是夫妻,妾也好,妻也罷,皆屬明媒正娶,自然是恩愛不
棄。別看平日裏吵啊鬧的,那是一種愛的發泄。沒有愛,哪來恨,
恨也是愛,愛也是恨,過日子夫妻常相處,摩擦必然動作,吵罵打
鬧,愛到深處由不了人。
姚長庚沐浴,三姨太侍候,那場景風情別致,別有一番情濃
戲水的滋味。兩人一旦高興起來,那才叫是真正的雲裏霧裏好
調情。兩人好一番沐浴,你給我搓背,我給你擦身,用情最專,用
心最真。好一陣子鴛鴦戲水。兩人身上洗得痛快,心情滌蕩得滿
懷激情。人在溫柔鄉裏,忘了仇恨,剩下的全部是歡樂激情。
姚長庚回家來了,沒有不透風的牆,二姨太、四姨太先後多
次到三姨太家,言明了要請老爺去她們的府上品茶,要替老爺歸
來接風。三姨太當然不願放人,老爺隻有一個人,不可能一分為
三。這曆朝曆代互相爭風都是為了爭一個寵字。
男人在女人的眼裏,是寶貝也是玩具。妻妾成群,別人看來
是美事。身臨其境的男人,方才知道,女人越多越煩惱,恨不得自
己有分身術。二姨太、四姨太時值中年,四十年紀,這個階段的女
人,就像那熟透的果實,需要別人愛撫,更需要別人吞噬。俗話
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這個階段中的女人,恨不得男人
天天陪伴著她。愛撫著她,甚至將她狼吞虎咽,她也求之不得,
心甘情願地犧牲自己。
二姨太、四姨太輪番地到三姨太家中滋事,大有搬不走老爺
誓不罷休。難怪二姨太用心良苦,四姨太費盡心思。舊社會裏的
婦女低人一等不說,一部“三從四德”三規沿襲,婦女們從不敢輕
舉妄動。但是男人在別的女人懷裏誰也不願意,活守寡容易嗎?
睜著眼讓男人移情別戀,不願意便去爭、去搶,去爭風吃醋。
姚長庚目睹三位姨太爭風吃醋,溫柔鄉裏日久生厭,激情漸
漸地萎縮了下來,一個男人應付三個女人,如狼似虎的女人,他
應酬困難,周旋乏力,漸漸地感覺到體力不支,心有餘而力不足
了。麵對著三位年輕風騷的姨太,將近甲子的他再也不是對手
了,日子越過越讓他力不從心。
有道是——
一夫一妻是常理,陰陽合拍最相宜:
妻妾成群蕭牆亂,有理無理亂紛紛。
姚長庚好色,是男人沒有一個不好色的。好男兒好色無可非
議,畢竟這人的精力有限,氣候有度,眾多的女人守著一口井吸
水,天長日久這井水不枯也竭。更讓姚長庚喪失信心的,是三個
女人一台戲,爭風吃醋,互不相讓使他大倒胃口。姚長庚也漸漸
看出了女人本身的貪婪,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不近人
情。
人不會永葆青春,歲月易逝人也跟著蒼老。姚長庚自知天命
難違,邁進了老年的行列,對於小他一輪兩輪的女人的要求,漸
漸談虎色變地敬而遠之。世上多少人羨慕老夫少妻的光鮮,但其
實不知道這光鮮裏麵的秘密,是悲哀,是痛苦,是難言名狀的自
不量力。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一年又過去了。姚長庚從江南回到老
家算起來呆過了兩年時間,溫柔鄉裏的妻妾成群,醉生夢死的生
活漸行漸遠,淡而無味。這一天,又是陽春三月,花香鳥語的季節
到了。姚長庚觸物恩人,曾幾何時,他與正室夫人在這庭院閣榭
之間,留下過多少歡聲笑語,經曆過多少夜夜消魂。
姚長庚不經意間想到了夫人,不由鼻子不酸悲愴良久,突然
心血來潮,定下主意去尋找夫人。決定了要走,他馬上就告訴了
三位姨太。
二姨太聽了說:“老爺莫不是中邪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你
去哪兒找?老爺是怕奴家對你不盡心,奴家盡量爭取啊!大姐對
您是怎樣服侍的,你不妨教教我怎麼做啊。”
三姨太又是另一番說詞:“奴家心知肚明,不管奴家對老爺
使盡渾身解數,老爺你也不會對我上心。怨隻怨奴家沒本事.沒
替老爺生出兒子來。老爺對奴家的好,我怎麼會不知道。老爺惦
記著大姐,奴家也無話可說。常言道:娶一千個,不如先個,舊情
難忘。老爺對大姐的眷念,奴家無話可說。隻是這世道紛爭,天
下也不太平,老爺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呀。”
四姨太用情最專,言語更刺激。一聽說老爺又要外出漂泊江
湖,當即就淚流滿麵地說:“奴家將一切都交給你了,老爺打心眼
裏邊還是不愛奴家,今兒個老爺你不妨說說心裏話,我真不明白
哪一方麵比大姐差。”
姚長庚到這會不得不說出他想說的話。他對三姨太講:“你
說我不愛你,呆在你身邊時間最多,你大姐在的時候,你比她們
都享的福多。人要憑良心說話,要做到適可而止。知足常樂,這
才是做人的道理。我去找你們大姐,這是必須的任務。你大姐是
我的人,我不能撒手不管。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何況你大姐對
這個家盡心盡職了,如果不是你大姐放話,我也不會認識你們幾
個。人常說:得人點水之恩,須當湧泉相報。我不是無情無義之
輩,我是個有臉有皮的男人,男人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還算什麼
男人?我找你大姐義不容辭,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走遍天涯
海角,我盡我應該的責任。”
姚長庚推心置腹的一番表白,終於打動了三姨太的心。她
說:“大姐的好處我怎能忘記啊!人家是擔心你呀,你在外邊漂
泊,人家在家裏相思,那種望眼欲穿的感覺,不說你也知道。奴家
沒有別的意思,隻盼老爺心想事成,早去早回。”
姚長庚當下辭別了姨太們,第二次又離開了家門,前一次是
尋找失蹤的兒子,這一次去尋找被擄走的夫人。他走一路,打聽
一路起義軍的蹤跡,尋尋覓覓的又是數月過去了。這一日來到當
陽地麵,正走在大街上,忽然有人從背後用手一拍,出口問道:
“怎麼如此狼狽?”
姚長庚回頭一看:“媽媽呀!這不是老搭檔嗎?”
來人姓桑,名叫飛揚,曾經是皇宮大力侍衛,與姚長庚一塊
共過事,相處得倒算不錯,一別多少年了,想不一今兒在此會麵,
倆人都止不住一陣高興。
桑飛揚說道:“大哥,這京城一別多少年。咱哥倆有緣相會,
今天我請客,好好喝一盅去。”
姚長庚也來了興趣,高興地點頭應道:“好哇!有兄弟作東這
酒我喝定了。”
兩人走進悅來客棧,堂倌一見來客,親熱地上前問話:“兩位
客官,住店打尖還是喝茶用餐啦?”
桑飛揚大聲應道:“準備上房兩間,酒席一桌,撿好菜好酒
上 ”
堂倌滿麵笑容地說:“上房留下兩間,先請二位爺擇席入座,
酒菜一會就上來。”說罷,轉身準備酒菜去了。
桑飛揚選了個靠窗戶的飯桌,請姚長庚一塊坐下,說道:“大
哥,不知你這是因何原因到此啊?怎麼弄得如此狼狽?”
姚長庚想反駁說我狼狽嗎?低頭一看自己衣衫檻褸,不由笑
了笑穩住了情緒,搖頭歎息:“家道中落,又遭義軍洗劫,幸好苟
且偷生地活了下來。”
桑飛揚信以為真地說:“大哥不用怕,今天遇著兄弟我了,跟
我兄弟幹,還愁沒你的份嗎?”
姚長庚聽出桑飛揚的口氣,好像不是什麼正道營生,如何營
生正想細問,堂倌上菜來了。二人一見酒,閑話自然放到一邊,各
自先幹為敬地飲了起來。
二人推杯換盞,好一番快樂飲酒。酒過三巡之後,這才慢了
下來,常言道:酒醉話多,一對難兄難弟,原本京城為官,如今漂
泊社會不期而遇,自然有千言萬語要敘,兩人從午牌時分,邊喝
邊敘舊情,喝到後來,醉得神誌不清,仍然離不了酒,天上地下,
山南海北胡言亂語一通。這酒讓倆人喝的日頭下山,月上枝頭,
直到酒家打烊。二人這才醉醺醺地由堂倌引著,搖搖晃晃地上樓
各自回到臥房睡覺去了。
兩人這一覺睡的,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先後才醒了過來。
待到洗漱已畢用完了早餐,天色已近中午。桑飛揚建議由他出
錢去給姚長庚買一身新衣服。姚長庚謝絕好意:“愚兄這一身行
頭不錯,行走江湖少了許多是是非非。”桑飛揚則說:“士別三日
刮目相看,小弟心目中的姚兄如此萎靡不振,讓人瞧得好不心
酸。不瞞大哥你說,兄弟我自闖軍攻陷京城,一直流落江湖。如今
清軍人關又揮師南下,我神州民族豈容異族入侵,各地相繼成立
了反清複明隊伍。小弟不才,自立門戶創立了一支軍隊,待到時
機成熟揮師北上抗清。今日偶遇大哥,真是天助我也,您有一身
武藝正好報效國家。小弟有一事相求,希望姚兄助我一臂之力,
共謀反清複明大計。”
姚長庚時至現在,總算明白桑飛揚的營生。他對桑飛揚報國
之心大加敬仰,自己卻又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沉默少許,唉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