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說道:“賢弟雄心壯誌複國大計愚兄佩服,想我辭官多年,如
今又歲進花甲,多少事都不如從前。家道中落之後,我已看破紅
塵,心灰意冷再無塵世之爭念頭。恕愚兄不能完成賢弟所願,還
望賢弟海涵。”
桑飛揚聽姚長庚一番話,心裏著實吃驚不小,不無感歎地
說:“姚兄呀,此言差矣!國難當頭,匹夫有責,仁人誌士,責無旁
貸為國捐軀。似兄長三品戴刀護衛,叱吒風雲有何難哉?大哥如
果有心報國,我等願追隨大哥左右,馳騁疆場殺敵。小弟話已挑
明,願大哥三思而行。”
姚長庚有自己的看法,但又不便向桑飛揚言明。桑飛揚報國
心盛,自己個頹喪心智如何能振作起來?況且早已看破紅塵,哪
來勇氣報國之心。姚長庚自有另外的想法,那想法是明朝腐敗無
能,自己才辭官不做回家賦閑,明知明朝氣數已盡已成定局,我
再摻合豈不是逆天行事自食苦果嗎?姚長庚思想了許多,權衡利
弊一番之後,隻好婉言謝絕道:“桑賢弟,恕我愚頑不能應賢弟之
約。待愚兄完成了一樁心事之後,是否從命,到那時一定給賢弟
一個滿意的答案。”
桑飛揚聽出姚長庚話中有因,急不可待地問:“大哥有何心
事不妨告訴小弟,小弟願助您一臂之力。”
姚長庚話已出口,不妨將心思挑明,說道:“告訴賢弟也無
妨,這心事是愚兄的一塊心病,說出來也讓人笑話。賢弟你是不
知道,張獻忠攻陷襄陽,擄走了你家大嫂至今下落不明,待我盡
完心意之後自然給桑賢弟一個答複。另有一事讓我也憂心如焚。
愚兄唯一的兒子失蹤十多年來也是一塊心病。前一段日子,收下
一子,總覺得這孩子如同己出,卻又是尋找不出結論。今番愚兄
打定主意,借道去武昌,求證事畢之後再無牽掛,到那時心無懸
念,再來聽從賢弟的調遣。”
桑飛揚接過話道:“大哥執意如此,小弟也不強求了。原本希
望大哥共圖大計,隻好聽從您的決策了。今幾個,咱兄弟倆難得
相見,不如隨小弟去軍帳中坐坐,明兒個再送大哥啟程,您看如
何?”
姚長庚見桑飛揚誠意相邀,也有心去瞧瞧義軍陣容,既來之
則安之。當下答應:“好哇,我隨你去看看。”
桑飛揚去客棧外要下一輛馬車,兩人上車之後馬車飛奔起
來,朝著玉泉山而去。一袋煙工夫,馬車行駛到山前腹地停了下
來。桑飛揚付過車錢,二人沿著山徑小道進山去了。
山間小徑寬不盈尺,高低不平曲曲折折地盤旋而上,泥路上
邊荊棘滿道,小道兩旁懸崖峭壁,真個地險要地段,一夫當關萬
夫莫開。
姚長庚緊隨桑飛揚疾步而行,用了一個時辰,進入了大山腹
地。視野開闊之處,遍布田原村莊,但見那花紅柳綠,穀穗飄香。
越往大山裏走,精神越是高漲。沿途山花爛漫,泉水歡唱,鶯歌燕
舞,小鳥飛翔,兩人走到一處開闊地,麵前出現了一處村鎮,遠遠
望去,綠陰覆蓋,煙霧繚繞。他們走進鎮子中央,來到一座深宅大
院,大院進出的大門,把守著明兵武裝。桑飛揚領著姚長庚徑自
走進中軍大堂。大堂裏邊正有幾位領軍頭領,一見桑飛揚到來一
齊唱喏:“桑將軍好!”
桑飛揚走進大堂之後,吩咐給姚長庚看座,侍從搬來凳子讓
姚長庚坐下之後,桑飛揚對諸頭領說道:“大家見識一位來客,這
位來客是我的仁兄,錦衣衛大內三品戴刀護衛姚長庚。”眾頭領
一番問安之後,桑飛揚又一一將頭領向姚長庚作了介紹。然後傳
下話去:“準備酒宴,為姚將軍洗塵接風。”
閑談之中,桑飛揚神秘地告訴姚長庚:“姚將軍你不問我,反
清複明如何打算嗎?”
姚長庚沒想過這碼事,自然想不到問答。桑飛揚問話已經出
口,他不得不就事論事地提出了看法。他奇怪地問:“桑將軍,從
我倆山外走來,直到現在,愚兄至今不明白,憑我等幾位就能反
清複明嗎?”
桑飛揚一聽姚長庚這問,哈哈大笑說:“別急呀姚將軍,待兄
弟給你洗塵之後,你就會明白怎麼一回事了。您聽說過草木皆兵
嗎?我的兵既能打仗,又能種田,這樣才不會餓肚子,不餓肚子才
有力量殺敵呀。不瞞姚將軍說,如今部隊實力不足萬人,星星之
火可以燎原嘛。一旦我軍揮師北上,軍隊便會日益壯大。目前我
最揪心的,缺乏像您這樣帶隊的人。也不瞞姚兄,我這次出山,一
是四處訪賢,召集賢人良士共圖大業,二是收集民心所向,擇日
舉兵起義保我大明河山。還有一事姚將軍不知道,我在回山的路
上,早已發出了信息,明兒個午牌時分校場出操,屆時請姚兄觀
光,你便知道真相了。”
敘話間,軍校傳上話來:“宴席已備,請將軍入席。”桑飛揚對
姚長庚說道:“姚將軍請,後堂入席小弟為你接風。”言畢,手拉手
將姚長庚請進後堂,眾頭領也相跟著魚貫而入。
這一番洗塵之酒宴,又是一番把杯碰盞,開懷暢飲,一醉方
休。直至鼓打二更,月上枝頭,爛醉如泥的眾位頭領這才作罷。席
散人離,各回臥房休息了。
第二天已牌時分,這一夥醉人陸續地醒了過來。草草用完了
早餐,桑飛揚吩咐備馬,眾頭領簇擁著姚長庚上馬馳騁,如電奔
馳般奔赴校場去了。一行人到達了校場,出操的士兵們早巳集
結。黑壓壓地望不到邊的隊列,姚長庚瞧得個心驚肉跳。不明白
眼前的變化,難道這便是草木皆兵?姚長庚不得不佩服桑飛揚
了。
真個地——
草木皆兵不是夢,國難當頭出梟雄;
男兒本色馳疆場,刀光劍影一笑中。
姚長庚隨桑飛揚親臨校場,驚訝於桑飛揚的辦事能力,姚長
庚目睹了草木皆兵的陣容,原本與世無爭的消沉意誌一下子又
燃燒了起來。自古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國難當頭,豈可坐視
不理。姚長庚一次校場上來回,從此冷漠之心再也無法平靜了。
當天,姚長庚看完了士兵們訓練有素的陣容,心裏邊突發奇
想地產生出了怪念頭。當天夜裏,姚長庚與桑飛揚徹夜長談,談
話圍繞著反清複明的大事業。姚長庚對桑飛揚說:“為了擴大實
力,保存有生力量,目光應該放到全國上去,組織成以教會的形
勢為目的。一來掩人耳目,二來避免官府鋒芒。各地區分別成立
分會,互遞信息,暗地裏加強練兵活動。有組織,有紀律地相互貫
通,真正地形成草木皆兵。一旦時機成熟,就揭竿而起,全麵開花
地打清廷個措手不及。
桑飛揚一聽姚長庚獻策,激動萬分地連稱妙妙妙。兩人相下
合謀,擬出了多少計劃都不覺得愜意。夜風拂曉,明月當空,一陣
陣荷葉飄香送進了屋子。姚長庚脫口而出:“蓮出汙泥而不染。教
名不妨獨樹一幟可稱為‘白蓮教’,賢弟你看如何?”桑飛揚一聽
這說,用手一拍腦門跳了起來:“商!實在是高。出汙泥而不染,
白蓮教。這教名實在是太好了,真不愧文武雙全的三品侍衛。明
兒個就宣教,發展教徒,四麵開花。”
白蓮教自清朝建立以來生了又滅,滅了又生,反清複明的運
動一直到清朝滅亡時就沒有停息過。神州大地四麵開花,清政府
為了剿滅白蓮教,從始至終也未能如願。
話說姚長庚心裏惦記著夫人和義子,熱浪過去便是冷潮。桑
飛揚也深知姚長庚重情講義之人,卻又不忍心失去這位德才兼
備、文武雙全的帥才。他為了從長計議,單刀直人地對姚長庚說:
“明兒個用快馬送你去武昌,先看看你那得意的義子,如果他們
生活好你就可以放下心了。如果生活上遇到了困難,請將他們一
塊兒迎接到舍下居住。剩下的是大嫂夫人,等你回來之後,我發
動信息機關四處尋找,不知大哥還有什麼看法?”
姚長庚尋思片刻,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單憑個人的力量大海
撈針,現在想來這行動不可取。當下姚長庚便表示:“好哇!我聽
賢弟的,待我武昌之行回來,咱哥倆共圖大計。”
桑飛揚高興地說:“我聽兄長的,這攤子真離不開您。夜已深
了,大哥明兒個上路,有話留著回來再敘。”說罷,桑飛揚令家人
帶領姚長庚安息。
是夜無話。
第二天天明之後,姚長庚便醒了過來。軍旅之人除了不爛酒
之外,晚睡早起就像那家常便飯。姚長庚用畢了早餐,桑飛揚為
他備好了鞍馬,親自騎馬送他走出山外,這才依依不舍地惜別。
姚長庚騎著快馬,曉行夜宿,一路上過州走縣,不出幾日便
來到了武昌城。他謹記著姚寶長留下的地址,幾經打聽便找著
了姚記茶莊。他牽著馬走到茶莊鋪子前邊,左顧右盼不見姚寶
長的身影。櫃台裏麵一位俊俏的年輕媳婦正忙著接待顧客,店鋪
裏再沒有發現其他的人。
姚長庚正納悶是不是走錯門了,他曾經打聽過路人,誰都口
徑一致地告訴他:“哎喲你是打聽姚大善人哪!前邊那姚記茶莊
便是,老板就是姚寶長。”姚長庚心下狐疑的是,姚寶長何時成了
“姚大善人”了?聽人們的口氣,誰提起姚寶長都知道他是大好
人。姚長庚舉步不前,瞧著那個年輕媳婦,一定是姚寶長的妻子。
姚長庚正犯愁是進還是退,目光中突然出現了讓他心跳加
速的一人,那不是自己的夫人王氏嗎?真個地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姚王氏這會兒懷裏抱著一歲多的孫子從裏間房出來了。她
滿臉帶笑,心情愉快地抱著孩子邊走邊嚷:“張倩呀!孩子該喂奶
了。”
姚長庚一見姚王氏,心中一陣狂喜,將馬拴在街邊的馬樁
上,三步並兩步衝進茶莊,激動異常地嚷開了:“真是你呀讓我好
找!”
姚王氏猛不丁聽見問話聲,這聲音聽起來好熟悉。她聞聲抬
起頭來,“媽呀”一聲驚叫,懷裏的孩子來不及遞給張倩,興高采
烈地衝著姚長庚跑了過來。
姚長庚迎上前去,一抱將姚王氏連同小孩子摟在懷裏,哽咽
著說:“我跑遍了湖襄之地,真想不到你在這裏。”
姚王氏激動得直掉眼淚,好半天才說道:“你這害人精啦,害
得我夠苦了,你連孩子也不放過,你知道不,明年朝廷開科取士,
寶長急著要上京趕考,心裏卻又放不下你,一個月前就去襄陽找
你了。”
姚長庚見著了夫人,陰差陽錯地卻沒有遇到義子。心裏一陣
驚喜過後,接著又是一陣悔恨。早知夫人平安無事,何苦去江湖
上折騰?他唉聲歎息了一陣子,倏然衝著姚王氏問:“你抱的是孫
子?”
姚王氏聽這問如夢醒來,悲喜交集地說:“是的是的,光顧著
高興,媳婦都忘記給你介紹了。”說到這兒,她衝著愣神的張倩
喊:“快過來喂孩子奶呀,這就是寶長的幹爹。”
張倩恍然大悟,激情滿懷地叫了一聲“幹爹”,三下五除二應
付完顧客,跑上前來從姚王氏懷裏接過孩子說道:“娘,你領幹爹
到裏廂去呀,馬就捎去後院馬廄,讓我爹過來給馬添料。”
姚王氏正想回答,姚長庚樂的接過話說:“上馬料我會照料,
別驚動你爹了。”說著,牽著馬跟著姚王氏去後院了。
張倩給孩子喂過奶,想著去叫她爹過來認認親家。偏是自己
一個人,說什麼也不能離開櫃台。正在犯愁之際,陳三娃去外邊
購貨回來了。自從寶長去尋他義父之後,鋪子裏的采貨送貨就交
給陳三娃了。
張員外一直感激陳三娃和母親的救命之恩,而且陳三娃從
小便沒了父親,兩家人從患難中走到了一起,日久生情,便組成
了一家人了。
陳三娃將采購回來的貨物按順序一一地存放好之後,張倩
對他說:“寶長他幹爹來了,你去家告訴爹媽快過來。”陳三娃高
興地回答:“姐放心,我這就去叫。”說完撒腿跑了。
張員外聽說寶長他幹爹上家門來了,帶上李氏夫人和三娃
一塊來到寶長家。姚長庚興高采烈地和一家人見了麵,大家都有
敘不完的歡樂,說不盡的相思情。
姚王氏和陳李氏聯手下廚,準備了一份豐盛的晚餐,一家人
圍席暢飲,氣氛熱烈,滿桌子喜慶,屋子裏充滿了歡聲笑語。
話分兩頭,姚寶長前去襄陽迎接義父。按照他義父事先告知
他的住址,東打聽,西打聽,終於找著了姚府住地。姚寶長來到姚
府大門外,叫了半天門,裏邊老家院開門問他找何人有何事。姚
寶長自然不好直言,就推說:“找你家員外有事相商。”
老家院見後生打探員外消息,也不問姚寶長因何事來找員
外,實話實說地告訴他:“真對不起,我家老爺離家多日不在府
上。”
姚寶長一聽就犯急了,他追問:“請問大叔,你家老爺啥時候
回府呢?”
老家院犯難地說:“問這事啊,還真拿不準呢,老爺上一次離
家一年多,這次誰知他啥時能回來呢。”
姚寶長問不出個所以然,隻好作罷告辭離開姚府。心下想著
找一處客棧,住下來再慢慢想辦法。他打定主意,既來之則安之.
當下在迎賓客棧住了下來。他也想好了,離考試日期尚遠,可以
在襄陽等待一段時日,萬一哪天義父回來了,也可以了卻自己的
一番心願。
姚寶長在客棧住下之後,安心地等待著義父的消息,隔三岔
五總要去姚府門前打聽一下。每一次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姚寶長之所以能夠安心在襄陽住下來,一是家中事務他安排好
了,用不著一心掛兩處,另一方麵,他離家臨行之前,為了迎接考
試,將必修功課的書籍隨身攜帶。姚寶長可謂作了兩手準備。
為了應考,姚寶長在客棧裏深居簡出,除了吃飯,再就是去
姚府打聽消息之外,平日裏很少外出。襄陽城自古好地方,但是
姚寶長卻沒有遊興。一是人生地疏,二是孤身一人,三是立下雄
心要做出一番業績,當前重中之重就是抓緊時間溫習功課。
這一日,姚寶長又去姚府打探消息,同樣是沒有任何信息,
自己仍然鬱鬱而歸。掐指一算,自個兒離開家一個多月了,家中
有老有小,現在怎麼樣了?他不由心裏不安起來。再說離大考之
日臨近,多在襄陽杲一天,心裏就更焦急一天。
姚寶長垂頭喪氣地回到客棧中,正準備上樓回房休息,忽然
聽到一聲驚呼:“嗨呀!你就是大善人哪!”姚寶長敏感地一驚,
聽出來是個女人的聲音,他驚覺地聞聲扭頭望去,目睹著一位老
年婦女,衝著他走過來,握住他的手說:“恩人啊!真是你呀大恩
人。”
姚寶長對老年婦女沒有印象,他愣愣地站著,那老婦人當眾
對別人講:“我沒看錯,恩人是武昌人,是他花錢救了老身,還送
我回鄉路費。老天爺有眼,恩人來家門了,我要好好地謝謝才
是。”
然後,她衝著櫃台喊道:“楊八,你快過來,這位就是姑媽常
給你們講的大恩人啊。”
楊八原是這家客棧的主人,父親剛去世不久,客棧生意就自
己承擔起來了。他姑媽原來是襄陽知縣正室夫人,張獻忠義軍攻
陷襄陽之後,所有官宦人家女眷一律扣押,最後輾轉到了武昌,
姚寶長出資贖回了所有擄去的老弱婦女。
姚寶長從來就沒想過做好事要留名姓,更想不到人在外鄉
讓人如此受到尊重。客棧老板一聽姚寶長曾救他姑媽一命,如
此大義之舉怎麼能不讓人產生尊敬。當下楊老板傳下話去,備辦
好酒好菜要為姚寶長當麵致謝。接著又吩咐賬房,將姚恩人旅住
時日重新算過,所收旅住費用全部退還。
姚寶長受此待遇,相反讓他感覺到局促不安。客棧老板盛情
難卻,但他總覺得受之有愧卻又不得不受。酒席之上,楊老板的
姑媽再三言明要請姚寶長上家去小住數日,不待姚寶長答複可
否,楊老板早已安排堂倌,將姚寶長客房一應物品搬到了他姑媽
家。
楊老板的姑媽稱為吳楊氏,丈夫吳知縣在義軍攻打襄陽之
時陣亡。吳知縣沒兒子,膝下隻有一位千金,今年十七歲,模樣
清秀,知書識理,至今還待字閨中。吳小姐名叫秀珍,義軍攻城
之時,她去外婆鄉下家了,這才躲過了這一劫難。
姚寶長來到吳楊氏家,這是一處民宅兩進四合院,前後院迄
今就她母女二人居住。過去繁華時期,家院奴婢、使女一應人等,
戰亂時各自逃生再也沒回來。母女倆居住著兩重大院,顯得格外
空曠冷清。吳楊氏領著姚寶長一走進家門,便扯開嗓門喊:“秀
珍!秀珍!你在哪呀?媽的救命恩人來了,你快出來見禮呀。”
吳秀珍從後院聞聲跑到前喀來,見她的母親帶領著一位後
生走進家門,這後生長得麵目清秀,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她第
一眼便兩頰緋紅,心兒怦怦地跳,少女的羞赧與好奇的心情,一
古腦兒地爆發了出來,她魂不守舍地手足無措。
吳楊氏見女兒傻不愣怔地不言語,急得直翻白眼地嘀咕:
“幹嘛呀你這是!這公子就是媽常講的救命恩人,快給恩人沏茶
去呀!”
吳秀珍這才回過神來,嗯嗯著點頭應道:“媽!女兒知道了。”
說完不由自主地又盯了姚寶長一眼,扭轉身去沏茶了。
吳楊氏目睹女兒離去,女兒的舉動讓她盡收眼底。她是過來
人了,豈有不知道女兒心思的?從她帶領著姚寶長離開客棧之
後,暗自個心裏邊便打開了主意,多好的後生啊,自己的閨女有
指望了。
姚寶長隨著吳楊氏來到客廳坐下,吳秀珍沏好了茶雙手獻
茶送上,說道:“大恩人啊,請用茶,我代我媽謝你萬福。”她這一
句問候話說得姚寶長怪不好意思起來,慌忙中起身接過茶杯,竟
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吳楊氏見姚寶長舉止拘束,有意刺激地開導著說:“姚公子
不必拘禮,進了家門就像自己家裏一樣。說句內心話,要不是您
鼎力相助,老身也不會有今天。常言道:得人點水之恩須當湧泉
相報。打從姚公子救下老身之後,又關懷地相送給老身歸途錢
糧,這大恩大德原以為無法回報了。誰想到老天爺發慈悲,我本
來很少去客棧,今兒一早醒來就覺得心神不安,總想著往客棧那
兒跑去瞅瞅呢。”
吳秀珍不等她母親把話說完,就接過話頭說:“媽!你老連這
個都不懂,這就是緣分唄!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認
嘛。”
有道是——
山路不轉水路轉,水路不轉路相連;
心胸坦蕩走天下,四麵八方都有緣。
話說姚寶長被吳楊氏請到家中做客,吳秀珍姑娘獻上茶來,
三個人一塊兒喝茶聊天,先是相互問好之後,接下來吳楊氏問姚
寶長:“公子,今年多大了?”
姚寶長隨口答道:“周歲二十二,虛歲二十三了。”
吳夫人又問道:“那您成家了沒有?”
姚寶長據實回答:“早已有了妻室,孩子都快兩歲了。”
吳夫人接著問:“姚公子人品、才學、為人處世都沒得說,內
室也一定人品貌美、賢淑大方,心地善良。”
姚寶長聽提說到妻子,隻好說道:“內人人品不錯,知書識
理,能稱得上賢淑之人。我與內人從小一塊兒長大,又是鄰居,
相互都能理解,確實我那內人是一個不錯的妻子。”
吳夫人感歎地說道:“良緣美配,公子行善積德,自然會出現
這好姻緣。這是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真讓人好羨慕你喲。”
姚寶長謙虛地說:“哪裏哪裏,我隻是做了一件該做的事,說
不上什麼行善之舉。我想這人生的姻緣不會錯配,也算是自己一
次巧遇罷了。”
吳夫人一聽“巧遇”二字,忍不住笑了,連聲讚道:“講得好,
公子講得對,人這一生,來得好不如機會好。就說老身吧,天賜良
機遇上了恩人,這也是一種巧的緣分。不然哪有那麼湊巧邂逅相
遇了,你說是不是?”
姚寶長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是與不是這話不好回答。他一
番思索,脫口而出:“或許吧。”
吳秀玖一直沒插嘴,這時聽姚寶長說出一句或許來,抿嘴一
笑說道:“或許咱們真有緣分呢。”
吳夫人昕女兒插上話來,不用問便知道女兒良苦用心。她沉
默少許,唉歎一聲說:“姚公子,老身有一事相求,不知姚公子幫
不幫這個忙呢?”
姚寶長向來與人為善,一聽吳夫人有求於他,當下爽快地應
道:“大媽有什麼相求之事,但說無妨,隻要小生力所能及之事一
定在所不辭。”
吳夫人一聽這話,高興地說了一聲好,然後試探著問:“我講
了你可不敢反悔呀?其實也不算什麼難事。我家小女年方十七
歲了,至今還待字閣中。萬一哪一天我撒手離去,丟下她委實可
憐,今天咱倆開著天窗說亮話,小女你見著了,她爹忍心丟下我
母女倆不管,萬一哪一天我也不管了那不苦了孩子嗎?公子人
好,心地善良,我想將小女托付於你,讓她留在你身邊我也就放
心了。”
姚寶長一聽這說,驚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搖擺著雙手說道:
“使不得使不得,這樣委屈了小妹我心不安啦。”
吳夫人不想放棄,加重了語氣說道:“你真怕虧了我家女兒,
你就將小女納為妾唄。你救了老身,我沒什麼報答的,這父債子
還。就由女兒報答恩人了。”
姚寶長汗如雨下,如坐針氈地說:“這更使不得使不得,學生
已有家小,納妾情理不合,萬萬使不得的。”
吳秀珍坐不住了,滿麵緋紅地跑進廂房裏去了。吳夫人見她
女兒離去,仍不鬆口地說:“納妾使不得嗎?就讓她做你的、r環也
行,做使女總該行吧?”
姚寶長急出了一身冷汗,雙手不停地搖擺著說道:“不行的,
同樣是不行的。”說到這裏,姚寶長看著滿麵愁容的吳夫人,為了
使她不太難堪,他改口說道:“好大媽,你看這樣行不,孩兒願意
認您為幹娘,秀珍她就做我的妹妹,我會對她很好的。”
吳夫人是明白人,這事就這麼說定了,當下吳夫人便表態
了:“好吧,你認我是你媽,我有你這麼個好兒子也求之不得呢。
咱倆可說好了,秀珍是你的妹妹我也放下心了。”說著,她向裏屋
喊道:“秀珍!你快出來,與你寶長哥念叨念叨,打往後,姚公於是
媽的兒子,你就是姚公子的妹妹了。”
吳秀珍聽見媽的嚷叫聲,掛著笑臉從房間裏跑出來,故意做
作地跑到姚寶長跟前,道了一個萬福,扮了一個鬼臉,脆生生地
叫了一聲:“哥哥你好!妹妹這廂有禮了。”
吳秀珍話聲落地,吳夫人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開心地嗔了一
句:“這個小丫頭。”
姚寶長同樣忍不住笑,說道:“小妹真逗,哥哥喜歡你。”
一個人笑不會熱鬧,全家人笑那才叫歡笑。笑聲挽救了憂
愁,笑聲消化了煩惱。這一家三人笑過之後,甘當義子的姚寶長
說話了,他誠懇地說:“娘啊,兒子有一個要求,不知娘親願意不
願意接受。”
吳夫人笑著問:“你都認我娘了,有什麼講什麼,用得著藏著
掖著嗎?”
姚寶長也笑了,他說:“兒子沒別的意思,我想請娘親去武昌
給我娘做個伴,妹妹也去家裏幫你嫂子一把,開年之後,兒子要
進京城趕考。有了娘親和妹妹幫助,我就可以放下心思去做一番
事業了。”
吳夫人聽了,當麵嘉許姚寶長說:“好兒子,有誌氣,娘支持
你。什麼時候動身,娘聽你的。”
姚寶長憂鬱地說:“孩兒這次來襄陽,原是尋找孩兒的義父。
殊不知一個月了義父蹤影全無,孩兒為趕考一事憂心如焚。既然
娘親願意幫助孩兒成就功業,我打算明JLAi就動身,不知娘親有
什麼看法?還有我的妹妹,怎麼想法,願不願隨哥前往你們表個
態吧。”
吳秀珍欣喜地說:“哥把娘都接走了,你想扔下小妹不管呀.
門都沒有。妹這一輩子,跟隨哥哥跟定了,哥去哪,妹也去哪唄。”
姚寶長搞笑說道:“好啊,這可是你說的,我去應考你也去
嗎?”
吳秀珍天真地回答:“去呀,不去是小狗。”
姚寶長進一步取笑,“赴考可不收女的呀。”
吳秀珍反唇相譏:“重男輕女,女扮男裝啊。”
吳夫人被逗笑了,“得,真是天生的一對活寶,瞧你兄妹倆高
興的,當娘的心兒也樂開了呢。”
一家三人說說笑笑,轉眼天色已近黃昏,吳夫人和女兒一塊
下廚,精心製作出拿手的好菜,豐盛的晚餐,一家人吃得滿意,喝
得痛快,不親勝似親。
是夜無話。
第二天,吳夫人早早地起床,做好早飯。讓女兒將家門鑰匙
送去客棧侄兒處,讓他家人照看門戶。吳秀珍歸來後,一家人吃
過早飯,去市曹雇了一輛馬車,姚寶長去客棧牽回了馬來,侍候
著母女倆上了車,曉行夜宿直奔武昌而去。
這廂再說姚長庚,原本到武昌投奔義子,沒想到自己的夫人
也在姚寶長家裏,但是姚寶長卻去襄陽尋他了。時間過得真快,
姚長庚到武昌一晃一個月了,仍然不見姚寶長歸來,一家人不免
擔心起來。
這一天,姚王氏告訴姚長庚:“你注意過沒,寶長我總覺得像
我們失蹤的兒子。”
姚長庚心不在焉地說:“你是想兒子想瘋了吧?”
姚王氏固執地說:“說真的像極了,仿佛自己的兒子回來
了。”
姚長庚說:“別亂講了好嗎?義子又咋啦,這娃對咱們好著
呢。你說像就像吧,有什麼根據嗎?”
姚王氏眼睛一亮說道:“我想起來了,兒子的左腳掌上長著
七星紋呢。難道你忘了?小時候你說這娃掌紋不一樣,將來要當
大官呢。”
姚長庚猛然省悟,哦了一聲說道:“想起來了,真有這事。我
曾經觀察過好多次,怎麼我就忘了一這件呢。這一次等寶長回
來,我得要仔細查查了。”
說曹操,曹操到。
一輛馬車來到姚記茶莊門前停了下來,姚寶長從馬背上跳
下來,小心翼翼地侍候著吳夫人和吳秀珍下了馬車。然後付過
馬車車錢,馬車離去之後,姚寶長牽著自己所乘的馬走進姚記茶
莊。
張倩第一個發現了姚寶長,興奮地嚷著:“相公回來了!”回
頭又讓陳三娃去幫助寶長將馬送到馬廄去。接著又衝著裏屋喊:
“娘!寶長回來了。還有吳夫人呢。”張倩認識吳夫人是在軍營裏,
患難中相識的人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姚長庚與姚夫人正在屋子裏談論兒子,聽見外邊張倩嚷著
寶長回來了。夫妻倆興高采烈地聞聲跑出房來,果然發現姚寶
長回來了。姚夫人一見吳夫人,難友相見,驚喜地問開了:“是你
嗎吳夫人,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吳夫人同樣驚喜地奔上前去,一
把手抓住姚夫人眼淚直下,悲喜交加地說:“總算熬到頭了,你有
這麼一個好兒子,妹也沾光了呢。”
姚長庚見著姚寶長,第一直覺告訴他真像自己的兒子,沉浸
在遐想之中忽聽姚寶長問他:“爹,你好嗎?我去襄陽見不著你老
羞點把我急壞了呢。”
姚寶長問完他爹,又對張倩說:“你來認識一下,這是吳夫人
的女兒,如今是我的妹妹了,叫吳秀珍。”張倩聽相公這說,歡天
喜地地拉著吳秀珍說:“走,去我房間坐坐,這兒留著他們聊吧。”
吳秀珍見了張倩,也如同見了親姐妹一樣,嗯了一聲:“我聽
嫂子的。”倆人手拉著手,有說有笑地去後廂房了。
一家人見了麵,要說的、要敘的話多著呢,姚夫人說道:“天
快黃昏了,我去做晚餐,好好替妹子洗塵接風。”
吳夫人也快樂地說:“咱倆姊妹誰跟誰呀,姐下廚,妹子也
去,跟你當個幫手,咱姊妹倆好好地聊聊。”
姚夫人高興地說:“好啊,這些日子不見你了,我心裏一直念
著你呢。”
吳夫人隨姚夫人去廚房了。姚寶長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姚
長庚:“爹,你沒見過你孫子嗎?”
姚長庚微笑著說:“這娃乖著呢,聰明又聽話,模樣就像照搬
你似的,娃這會兒睡著了,從來都不吵人。”
陳三娃牽過馬回來了,姚寶長對他講:“兄弟,你照看一下鋪
子,我和爹去房裏說會話。”陳三娃熱情地說:“哥,你去吧,這兒
有我就行了。”
姚寶長領著姚長庚朝後堂走去,兩人坐下後,姚寶長說道:
“爹,孩兒有個想法,這次孩兒去襄陽來回的路上,瞧見好多人無
家可歸,我想做一件善事,出資修建一處粥棚,接濟那些讓戰爭
帶來無家可歸的人們。”
姚長庚心裏驚訝著問:“建粥棚,你有足夠的資金嗎?粥棚看
起來算不上大事,廚工人手少不了,接待人員少不了。最關鍵的
是糧食,大批的糧食才能行事。一句話吧,想建粥棚是好事,關鍵
要錢,你有錢嗎?”
姚寶長沒告訴姚長庚錢的秘密,這件事他想了許久,從發現
錢的秘密之後,怪念頭從來沒有熄滅過。想著那麼多的錢埋藏在
地下多可惜呀!這一次襄陽之行,更堅定了他的信心。從沿途上
發現許多人因戰亂流離失所,他便想著了設粥棚扶危救困。聽姚
長庚說完,他想了想又說道:“錢的事我有辦法,集資、借貸都可
以。關鍵是缺少組織的人。眼看科考在即,我又抽不開身來。爹
若肯幫忙,孩子想請您老出麵接濟窮人。”
姚長庚一聽姚寶長讓他不用擔心錢,請他出麵組織粥棚濟
人。行善之事人皆向往,姚長庚當下表態:“好孩子,如果解決了
錢的問題,別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姚寶長接過話說:“我先出資千兩黃金,明兒個交付與爹著
手去辦如何?”
姚長庚說了聲:“好哇,救人如救水火。明天我就著手辦理。
正好門前不遠處有一片廢墟,先請人將場地打掃一番,將粥棚先
建起來,然後一邊施舍一邊建造一座像樣的施粥處。”說到這兒,
姚長庚話鋒一轉:“我有一事不明,想問你一件事。”
姚寶長不假思索地回答:“啥事爹說唄。”
姚長庚猶豫片刻,盯著姚寶長問:“孩子,你左腳掌上有沒有
七星紋啊?”
姚寶長吃驚地問:“爹!孩兒還從來不知道呢,也從來沒想過
這事。”
有道是——
日月春秋年複年,峰回路轉幾變遷;
酸甜苦辣嚐過遍,悲歡離合不枉然。
話說姚寶長聽姚長庚問起自己足上掌紋一事,先是一驚,後
是一愣,自己腳上的掌紋究竟是什麼樣從來也不關心,自然就不
會去過問一義父提出這事,讓他又想著了過去。他對姚長庚言道:
“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由於好奇逃離了家庭,往後的事便記不
得了。……義父,這個家原本也不是親爹親娘,可他們對我有恩,
將我養大,還讓我念書,至於腳掌什麼紋路,咱們不妨見證一
下。”
於是,姚寶長當著義父的麵脫下腳上的鞋襪,然後提起腳自
己一瞧,這一瞧真讓他大驚失色,果然左足掌上生長著七星紋。
姚長庚見狀,喜得一下子淚流滿麵,情不自禁地跑去廚房告
訴他老伴:“你快來瞧呀,寶長是咱們的親生兒子!”
姚夫人一聽這說,狂喜之下丟下廚活,快步跟隨著姚長庚來
到堂屋,跑到姚寶長跟前喜滋滋地嚷道:“兒子讓媽媽瞧瞧是真
的嗎?”她驗證過後大叫一聲:“是真的!真是我的兒子呀!”
姚夫人大呼小叫,驚動了屋子裏所有的人。吳夫人從廚房裏
跑來了,張倩和吳秀珍也跑出來了。前邊照看鋪子的陳三娃也跑
過來了,雜七雜八的一大家子,為姚夫人找見了親生兒子萬分高
興t熱鬧非常。張員外與夫人也聞訊跑過來道賀,更增加了大家
庭裏熱鬧的氣氛。
姚寶長趁大家高興的份上,又抖出來一條爆炸新聞。他對吳
夫人講道:“幹娘,兒子還有一個想法,兒子的內弟陳三娃,你老
也見過了,他這人老實厚道,又是救我嶽父的恩人。您老要是沒
意見,就讓妹子秀珍與三娃結為連理。咱們這一家子,真是亂世
出真情,地地道道的親上加親,好不好?”
姚寶長話聲落地,第一個讚成的是姚長庚,第二個舉手的是
張員外,接著第三個是張倩。張倩由衷地說:“三娃心地善良,秀
珍賢淑美貌。好一對郎才女貌,這喜酒我喝定了。”姚夫人也跟
著熱情地問吳夫人道:“好妹子,你倒是表個態呀,辦喜請算上我
一個。”吳夫人被逼得點著頭說:“好嘛我聽大家的。”
姚長庚算得上是這一家之主,當下發話:“等我兒子上京趕
考之前,這喜事一定要辦。今兒個我和兒子商量好了,現今這社
會戰亂時期,造成無家可歸的人很多。準備辦一個粥棚救濟窮
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得參加,至於怎麼安排,明幾個另行通知
大家。”
姚長庚尋尋覓覓,曆盡千辛萬苦,如願以償地找著了夫人,
找著了兒子。這真算是一樁幸事。當夜,一家人又喝過了團圓酒,
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回房睡覺了。
姚寶長和張倩回到新房臥室,夫婦倆好長時間不在一起。夜
深了,兩人還在纏綿不休。姚寶長心中惦著事,幾次三番勸夫人
睡覺。張倩想相公多少個夜晚,今兒個躺進了溫柔鄉中大有不棄
不休之態。最後姚寶長想出了個辦法,誆張倩說:“兒子呢?你就
不管了?老娘年紀大了,腿腳不是那麼方便,你應該主動去管孩
子睡覺。再說我這長途奔波也夠乏了,今兒夜讓我好好睡一覺行
嗎?”
張倩讚同說:“好啦不和你鬧了,我去吳媽房裏管孩子去,你
一個人好好睡吧。這些日子,你不在家,一直我跟著兒子睡的,習
慣了沒兒子在身旁,我還真個睡不著呢。”
張倩起床穿好衣服,急匆匆去吳媽房裏管她的兒子睡覺去
了。姚寶長假裝睡覺,躺了一會兒,房間裏沒別的動靜,姚寶長翻
身下榻,點明油燈,爬進臥床下邊,擰開那牆壁上的開關,將牆洞
裏的所有元寶都搬了出來。他仔細一計算,不足兩千兩。他將銀
子藏好後,這才放心地倒頭睡覺。
第二天,姚寶長叫他爹,來到臥室裏將銀子一個不留地讓
姚長庚保管好。姚長庚將銀子轉移到他的臥室之中,分別藏妥之
後.帶上一小部分銀子,隨同姚寶長去糧行買下一百石大米,然
後叫上車夫全部搬到張員外家儲藏。張員外家住房多,正好安排
廚師雜工住宿之用。第一步方案一經落實,姚寶長又找回來數名
小工,將住宅對過廢墟上開拓整理一片平地,數日之內,一座頗
具規模的施粥棚建造完畢。再請下數名煮粥廚師,埋鍋壘灶開始
行善了。
施粥棚落成的第一天,聞訊而來的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們,排
著長長的隊伍依序領粥。沒過數日,這熱火的場麵再一次轟動了
全城,姚善人一時間叉變成了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
考期日子將近,姚寶長臨走前又成全了一對亂世姻緣。親自
主持喝過喜酒之後,這才上京去趕考。陳三娃請纓多次要與姚寶
長同行,說什麼路上有個照應。姚寶長惦著粥棚和家中事務,說
什麼也不準許陳三娃去,別說陳三娃新婚在身,家裏邊一大家子
人還真的誰也離不了誰。
好在上京趕考的貢生不少,姚寶長告訴家人不用操心他,此
處去京城都是陽關大道不會發生什麼事的。事前姚寶長已經邀
約下幾位舊友同行。臨走這一天,全家人目睹著姚寶長結伴同行
的貢生們這才放下了心。
姚寶長一行曉行夜宿,走走停停半個多月才到達京城。此次
奔赴京城的秀才不少,戰亂這麼長時間,適逢新主登基開科取士
那場麵真夠龐大的。
姚寶長穩住心態,沉著應戰。進入考場不慌不忙,答對試卷
胸有成竹。幾番應試下來,雲集京城的考生們,誰都懷著激動的
心情希冀著皇榜題名。
張榜這一天,姚寶長興奮得一個晚上沒睡覺。雞打鳴的時
候,疲乏困倦的姚寶長經不住睡意催眠,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睡夢中,姚寶長飄飄然地又像進入了考場。考場真大,從東
頭望不見西頭,從南頭瞧不見北頭。黑壓壓地人頭攢動,姚寶長
心兒涼了。瞧這陣勢,說什麼也輪不上自己了。
姚寶長思想動搖了,悔不該千裏迢迢趕什麼考。這考場是自
己進的嗎?也不用鏡子照照。你瞧那些王孫公子,紈絝子弟,哪一
個不是趾高氣揚,目中無人,誰也不把他姚寶長放在眼裏。姚寶
長好後悔,不該來湊人數,真個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竹籃打水
一場空。
姚寶長顧慮重重,心思萬千,後悔得真想一走了之。姚寶長
轉過身去,正想離開考場。猛不丁平地一股大風刮來,由不得他
選擇方向,不知不覺地進入了考場。監考官上前問他:“你是誰.
從哪裏來?來的目的是什麼?”姚寶長不假思索地回答:“學生姚
寶長,從南方到北方,懷著報國心,千裏赴考場。”
監考官連誇帶讚:“胸懷大誌,抱負不凡,坐下吧,我給你考
卷。”
姚寶長坐下了,監考官發了一份考卷便離去了。姚寶長懷著
激動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對著考卷答題。誰知道試卷一打開,裏
邊一張白紙。姚寶長心生詫異,怎麼會這樣呢?無題無對的讓我
怎麼考呢。
姚寶長坐立不安,汗如雨下,對著考卷直發愣。正在焦急萬
分的時候,一陣微弱的聲音飄過來。那聲音尖細而又淒切,讓人
聽得毛骨悚然:“回去吧!哪裏來回哪裏去,這才是你的選擇
……”鬼哭狼嚎的聲音起起伏伏,斷斷續續,姚寶長再也坐不住
了,站起身來往外走,走啊走啊,天黑下來了,路看不見了,姚寶
長心裏害怕,傷心地哭了起來。
姚寶長的眼淚像下雨一樣,一會兒淚水流成河了,那河水清
澈見底,水波蕩漾。魚兒在水裏遊玩,鳥兒在河岸上歌唱。姚寶
長哭啊哭啊,眼淚流幹了,烏雲驅散了,紅彤彤的太陽出.來了。這
時候.一朵祥雲從天上飄了下來,飄飄蕩蕩地來到姚寶長眼前。
雲端上站著一位老人,老人童顏鶴發,慈眉善目,大聲地對姚寶
長喝道:“聖旨到,姚寶長接旨。”
姚寶長一聽呼喝,汗如雨下地匍匐在地聽宣。
太白金星唱道:“皇帝詔日,湖廣姚寶長,大行義舉,心不藏
奸,忠孝友悌,麵麵俱到,特賜榜眼及第,官至三品戴翎,欽此。”
姚寶長聽完宣,心下歡喜不盡,正欲起身接旨,一把沉重的
枷鎖“哐啷”一聲套在他頭上。姚寶長來不及細想,睜眼看時,哪
有太白金星的身影,站在麵前的換成了青麵獠牙的無常二鬼。
姚寶長心中不服,極力反抗地問:“學生身犯何罪,為何如此
對我?”
無常二鬼問道:“你是湖廣姚寶長?”
姚寶長答道:“正是學生。”
無常二鬼陰笑道:“捉的正是你,豈知你陽壽已終,鎖拿你去
陰間交差,還不快走。”
姚寶長聽到這裏,再也無話可說,乖乖地跟隨著二鬼來到閻
王殿。一路上,鬼哭狼嚎聲四起。走血河,過奈何橋,到處都看見
受刑的人。姚寶長瞧著真不忍心,禁不住問道:“這些人咋了?為
什麼動用酷刑。”
無常二鬼認真答道:“不咋,誰讓他們在陽間胡作非為,來到
陰間老賬新賬一齊算。根據所犯惡事大小,接受的刑責也就不一
樣。前邊就到閻王殿了,進殿之後跪地聽宣。”
姚寶長言道一聲“學生知道”,進殿之後匍匐在地。隻聽見大
殿上高坐的閻王發下問話:“下跪何人,報上名來。”
姚寶長叩頭答道:“學生姚寶長,不知身犯何罪羈押到此。”
閻王聽說,問身邊的判官:“查查他的壽跡,是否壽終正寢?”
判官查閱生死簿稟告道:“湖廣姚寶長,壽終二十五歲。”
閻王聽說,瞧了一眼姚寶長,心生憐憫地又問功過官:“仔細
查查此人一身功過,是善是惡查閱清楚。”
功過官仔細尋找了半天,向閻王稟告:“湖廣姚寶長認人為
父三次,大盡孝心,添壽三十歲,拾金不昧,重金贖人,加壽二十
歲,大設粥棚,接濟窮人,再添壽一十歲。功過簿上記錄清楚,姚
寶長陽壽二十五歲,添加六十歲,應該八十五歲壽終。”
閻王聽說,滿意地點頭說:“湖廣姚寶長聽宣,人生在世,忠
孝為先,為人正派加福加壽。本王念你心地坦白,對人友好,再給
你添加五歲,活到九十歲壽終。”閻王言到此處,一聲退堂便不見
蹤影了。
判官走上前來,從姚寶長頭上除掉刑具,然後說道:“隨我等
走吧,送你回陽間。”
姚寶長獲得了自由,走起路來輕鬆多了。這一次走在路上,
再不似來時的熊樣兒心驚膽戰。他一路上走著,一路上認真地瞧
著,來到一處磨房前,他駐足一看,差一點沒把他的魂嚇掉,大驚
失色地問無常二鬼:“幹嘛呀,將人磨成了血漿。”
無常二鬼言道:“磨成血漿的人,在陽間十惡不赦,壞事做
盡。到了陰間碎屍萬段,磨成血漿永世不能再轉人生。”
姚寶長明白了,這便是惡有惡報的結局。又經過一處,隻聽
見慘狀的呻吟聲。無常二鬼告訴姚寶長,此處滾油鍋,在陽間欺
行霸市,損人利己之徒,來到此處都得下到油鍋去受罪,有時忍
受不了,自然在鬼哭狼嚎。
姚寶長隨著無常二鬼又來到一條河邊,看見有不少的達官
貴人們結伴上船而去。姚寶長甚覺好奇,止不住又問無常二鬼:
“請問二位,能否告知,這些人如何這般得意。”
無常二鬼笑著說道:“兄弟是看花眼了,你以為乘船之人去
享樂嗎,錯也。凡是登船之人,在陽間盤剝百姓,敲詐勒索,貪汙
受賄,人死之後到了陰間,讓他們乘船遊興,是去一個地方,那地
方不是豬胎便是牛胎,變豬變牛去接受償還債務之苦,再也轉不
了人身。”
姚寶長又明白了,不義之財不可取,欠債還錢千古定律,做
人不可欺心.欺心就不能做人。
姚寶長跟隨著無常二鬼又往前走,來到一座浮橋前,橋頭上
有一家店,每一位上橋過河的人,必須先喝一碗湯,然後放行讓
你上橋。姚寶長心下甚是不解,不禁問無常二鬼:“請問仁兄,這
又是為何?所行過橋之人喝湯幹什麼呀?”
無常二鬼笑道:“不明白了是吧,此處是奈何橋,唯一通往人
間之路。過橋之人喝的這碗湯叫迷魂湯,到陽間之前忘掉前生之
事。”
姚寶長目睹著上橋之人,一個個衣衫檻褸,還有殘缺不全之
人,他心生詫異地問:“真不明白,上橋之人不是窮人便是殘廢人
什麼的。”
無常二鬼嘿嘿笑道:“不明白好,你別小瞧這一群襤褸之人,
到了陽間不做官都會發財。正是他們命運不好,在世之時積德積
福,善事做得多,才有機會第二次投胎人身。”
姚寶長笑著說:“哦我明白了,這便是因果報應,種什麼瓜結
什麼果。善惡有報,賞罰分明,陽間、陰間一應如此。”
無常二鬼告訴姚寶長:“你去喝一碗湯,然後上橋回家吧,到
此為止,恕不遠送。”
姚寶長抱拳別過,走到橋頭依秩序喝了一碗湯,然後上橋行
走。他站在懸空的橋上,心下犯怵地想著,這橋上不沾天,下不著
地,晃晃悠悠地直搖晃。一不小心摔下橋去,摔不死也活不好。他
正擔心這橋不安全,不慎腳下一滑,姚寶長跌倒在橋上,一直掉
下萬丈深淵,他“媽呀”一聲慘叫醒過來了。
姚寶長醒過來之後,隻見屋子裏站滿了人。有人在喊:“姚榜
眼活過來了。”有人在歎息:“這小子考中三元高興得死過去了。”
姚寶長愣怔了半天,終於明白了,他自己死過去又活過來
了,死在學館裏兩天兩夜了。
真個地——
人生生死一瞬間,善惡有報論根源:
積德修善添長壽,起死回生變美談。
2012年2月26日至27日寅時脫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