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結是連著腳的。顧鐵良站不起來,就隻能跪在地上。他嘴裏被塞了毛巾,吼不出聲來,氣得眼眶都要撐裂了。
牧民都默默無聲地站在遠處,每個人都鐵青著臉望著老皮和老米。老米端著槍,也怒視著遠處的牧民。
老皮他們采用的是口裏的配種方式,這方式不同於草原的配種方式。草原上是一群一群的馬,它們是在放牧中自由交配的。那個季節裏,每匹公馬都為能保護它那一群母馬而驕傲。它們奮力地撕咬衝過來的公馬,把它們趕出自己的領地。而口裏因為牲口少,隻能是一種強製的方式。老皮招手,幾個配種人員在前麵穩定住伊犁騍馬,老米牽著那匹頓河馬過來交配。顧鐵良望著兩匹馬開始交配,在頓河馬蹬起的一片塵土中暈倒了。
老皮要過幾天再走,地方幹部有些擔心。老皮說,問題不解決了就走,那不是逃跑嘛。
到晚上,老皮喂那匹頓河馬的時候,顧鐵良又伸著攮子衝過來了,被躲在暗處的老米一槍托又砸在地上了。
老米這回沒捆顧鐵良,顧鐵良也不衝了,起身就跪坐在地上,腰板挺得筆直。
在帳篷裏,主人和客人都這麼坐著。
老皮一手拿了兩個洋瓷缸子,一手握了一瓶白酒,在顧鐵良麵前坐下來,把兩隻洋瓷缸子放在地上,一隻放在顧鐵良麵前,一隻放在自己麵前,然後把酒分倒在兩隻洋瓷缸子裏。
老皮先舉起洋瓷缸子灌起來,顧鐵良也舉起洋瓷缸子灌起來。老皮喝完把空缸子放在地上,叫老米取過來。
一會兒,老米從吉普裏取來一把日本刀,交給老皮。老皮把日本刀放在顧鐵良麵前。
老皮:混血馬要是不好,我把頭給你。
顧鐵良:我要那匹馬的頭。
老皮:它叫頓河馬,從蘇聯輸入的。好,頓河馬也留下,不能喂瘦了。產下馬駒我來。
顧鐵良:行。
一言為定。到產下混血馬,馬駒長大,老皮又坐著吉普車來了。牧民們都從帳篷裏跑出來迎接老皮。顧鐵良牽著那匹生龍活虎的混血小馬駒過來,朝老皮笑著說,這家夥真好。沒見過這麼好的馬駒。咱這地方的伊犁馬都是純種的,都叫喚著要和頓河馬配種呢。
老皮看見,老米已牽著那匹頓河馬過來了。頓河馬讓顧鐵良飼養得更加漂亮了。
老皮:不錯。
顧鐵良高興地笑起來。
顧鐵良:進帳篷吧,手抓羊肉已經下鍋了。
老皮還沉浸在回憶中。
孫老頭問:想啥好事呢,說出來咱也跟著沾沾光。
老皮:你又不知道,說啥呢。
孫老頭:不知道才讓你說呢。知道了誰還聽你諞閑篇。咋,是保密工作呀?要是保密工作就算了。
老皮:這是啥保密工作呢。
孫老頭:不是保密工作你就說說。這麼長的路,幹坐著也沒個人說話你不嫌悶呀。
老皮就把和顧鐵良的事說了一遍。
孫老頭:那把日本戰刀就是李花他們場長的吧。咋跑到你手裏了?
老皮:還說呢,中間就是跑到他們地窩子歇的腳,人家給準備的菜。我看見屋裏掛著一把日本刀,說你在這裏掛著個它幹啥,讓我拿走吧。他說你可別小看它,是南下北返繳獲日本鬼子的,有紀念意義呢。拿回去也沒有在我那裏掛多久,政委跑到我那裏說話,看見了,知道是南下北返的戰利品,就要走了。轉來轉去,不知咋回事又跑到警衛班了。
孫老頭就笑起來。
孫老頭:原來掛在政委家裏呢,卓蘭害怕,說你掛著個它幹啥。萬一哥哥弟弟站上凳子碰下來,割破手咋辦。就叫放警衛班去了。
老皮:我看政委還是聽卓蘭的呢。
孫老頭:聽啥聽呢,就是擺個樣子給別人看。啥還要他做主呢。
停了一會兒,老皮又歎了口氣。
孫老頭:歎啥氣呢?
老皮:育種工作做完,咱們和地方上開了個聯歡會,讓政委講話。政委也沒稿子,上去就講,長篇大論的,真帶勁。
孫老頭:那有啥嘛,人家是魯藝出來的,做報告從來都是自己動手。我對東嶺說過,東嶺你跟上政委可省事了。東嶺說,這是咱要學習的呢。政委寫個東西真有水平,每回我都要看上好幾遍呢。
老皮:有一段話我一直記得,就是那一串數據。你看政委啥事都裝在腦子裏,這就讓人佩服。
孫老頭等著老皮往下說。
老皮先給孫老頭一支煙,幫他點上,然後自己又點了一支煙,吸了兩口才開口。
老皮:政委是這樣講的。解放以來,新疆向蘇聯輸出的各項物資總值中,畜產品占百分之九十左右。按交換比價計算,出口兩桶羊腸衣,可以換回一部拖拉機;出口五噸羊絨,可以換回一台旋轉塔式起重機;出口十噸駝毛,可以換回一套康拜因采煤機;出口四千噸羊毛,可以換回一個能發電二萬五千瓦的火力發電廠的全套設備;出口七千五百噸凍豬肉,可以換回一個五萬紗錠的紡織工廠的全套設備;出口兩萬箱豬鬃,可以換回一個無縫鋼管廠的全套設備。據統計,1950年到1953年,新疆出口的羊毛、皮張、腸衣等畜產品,可以換回一萬二千三百多輛載重汽車,或一百六十四台斯大林八十號拖拉機。老孫,多帶勁呀……
老皮接著又想起,過了兩年他再去顧鐵良牧場看那匹混血馬,那匹混血馬已經長得高大威武。顧鐵良對老皮說,用蘇聯頓河馬和伊犁馬交配的混血馬,身高力壯,可拉載重兩千斤的車輛長途行走,比伊犁馬又提高了一步,為我國拉新式農具的新馬種。用這一品種改良土種馬,收效顯著,群眾非常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