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李幹上市以後,他們就清閑下來了。到農曆七月半,也就是立秋之後,他們就要上演閩劇了。他父親是遠近聞名的演唱閩劇的旦角。在上演之前,他們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他們的準備也是很悠閑的,大家都把戲衣穿起來,每天在村裏串門。在那棵大榕樹下喝茶,也穿著戲衣。

他父親穿著青衣褶子,貼小彎片子,壓大鬢片,梳青衣大頭,而臉上隻是略施粉墨。那些演武行的,都穿著黑布箭衣、穿黑彩褲。大家就坐在那棵大榕樹下,聽樂隊,就是大家稱之為七條椅的練習樂器。這樣的情景,讓人猛地看上去,仿佛曆史一下拉向了很古老的年代,回到一個不同於現在的奇麗的生活狀態。

遠近的村民在這時候都往這邊趕了。其實演戲還要幾天,他們是想參與到這演戲之前的奇麗生活中去。那些英俊的或勇猛的小夥子都穿上戲衣,從自己的村子趕來。一路上就是穿著戲衣,臉上略施粉墨。穿黑布箭衣的,臉上並不施粉墨。他們不斷地擁進沈家的村子,使得沈家的村子愈加像另外一個世界了。

幾乎是隨處可見。在一片稻田裏,幾個穿著龍套衣的,遠遠近近站著,或攆著麻雀,或握把鐵銑鏟開水渠放水。在一棵綠蔥蔥的大樹下,戴著紅紮,也就是紅髯口的村民一臉喜悅的笑容。在河岸上,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披著雲肩,等著船劃過來接她。在路上,身著箭衣的村民擔著一擔柴往家趕著……

真的是一個奇麗的世界啊。

仿佛大家興趣更大的是穿上戲衣一起聚會。這是一種悠閑的生活,美麗的生活。在演出之前,沈六合的父親就輔導大家演戲。那時候沈六合很小。他真想快些長大,也能夠穿上戲衣,在農曆七月半的時候,和大家一同融入這個美麗的世界。

現在那淺淺的玫瑰紅把胡楊林染得那樣美麗,讓你禁不住地心跳。他想,這樣美麗的顏色,可是李花那種溫情的淺淡。

性情確實是有色彩的。他這會兒的感覺特別強烈,那就是李花的溫情是那麼淺淡的玫瑰色,而他的溫情就是這胡楊林金黃金黃的色彩。所以胡楊林金黃金黃的色彩,承受著落日餘暉淺淡的玫瑰紅,才那樣的美麗,那樣的令人陶醉。

他知道他在誇張。他知道的。可是他的感覺太美了,他為什麼不能誇張呢?他學的這些知識,他的性情,他現在的孤獨,他的思念,所有這些,都允許他誇張啊。

而那些湖水,依著它們不同的位置,受著落日餘暉的浸染,變幻著或深褐、或淺藍、或微紅的色彩。沈六合駕著一葉胡楊木掏成的獨木舟,就蕩漾在這片湖水的湖汊之間。湖汊遮沒了他啊。胡楊林絢麗的身影遮沒了他啊。而他呢,也覺得自己變成了湖水,那麼輕輕地蕩漾著,好像生怕破壞了倒映在湖水中的落日餘暉的光影,胡楊林的光影。

這時候,他愈加思念李花了。

這使得他都劃不動槳了,就那麼扶著槳,讓湖水載著他,不論漂向哪裏。

還有,他一點也聞不到那種醉人的水仙花的香氣了。當時站在馬蓮草地,他就努力在聞著。但是他知道,那水仙花的香氣已完全消失了。他的李花,他原來那個生動的李花已經變得不完整了。

他多麼想再聞到水仙花清幽的香氣啊。那美麗的、如同水仙花一般的女子釀造出來的,水仙花清幽的香氣啊!

師部的果園正飄散著濃濃的蘋果香味。那些蘋果都成熟了,滿滿地掛在枝頭。果園管理員老呂特意問過方序文,咱們的蘋果摘不摘?方序文說先不著急摘,過個十天半月再摘都不遲。讓蘋果掛在樹上,讓蘋果的香味再飄些日子。大家看見滿樹的蘋果心裏高興,聞著蘋果的香味心裏也高興呢。

蘋果濃濃的香味在微風的吹拂下飄揚著。老皮和範東嶺坐在蘋果樹下談著保衛工作。範東嶺覺得,這太有詩意了,太有傳奇色彩了。範東嶺立誌要成為一名契卡。這樣的契卡,在蘋果的濃香圍繞中,思考著破案的良策,這是多麼浪漫的生活呀。

他們現在考慮的問題很重要。

範東嶺:要有個口徑,要有個界限,不能讓這兩個太自由發揮了。

老皮:也沒有太自由發揮。我事先已經定了一些界限。

範東嶺:你那叫啥界限。有些東西我不知道你咋想的,她把下去就是抓沈六合的事都和李花說了,這出了問題是什麼問題!

老皮:你不說李花就不知道?東嶺,和你說句實話,我聽他們彙報,我倒是覺得這兩個膽子很大,沒有條條框框。如果不是這兩個,換了你我,你我是不會和李花坦誠相告要抓沈六合。你不說,李花信你嗎?這樣,他們還能恢複到以往那種關係嗎?

範東嶺:這是推測。真要出了問題,老皮,你說怎麼辦?當然,好在你先定了這麼一個界限,出了問題也是你負責。

老皮:當然是我負責。整個行動都是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