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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老皮和範東嶺走出果園,中途分手以後,老皮又回到了辦公室,在辦公室裏坐了很長很長時間。

他照例是將手臂平放在桌子上,然後將兩手合攏在一起,有時握得緊一些,有時握得鬆一些。他的頭也略略低下去一些,眼睛閉著思考著問題。

這些天他太累了,閉著眼睛思考能省些勁,睜著眼睛還要負擔一些力量。當你累的時候,你就會覺出睜著眼睛的那麼點力氣,實際上是會讓人很疲勞的。

老皮已看了方序文新近的報告。這個報告又把情況往前大大地推進了一步。方序文已確定沈六合確實來見過李花。當時他勘察到的,沈六合壓倒的那片草,還有李花站著的那個地點都是準確無誤的。

在馬蓮草地照相時,李花的眼睛往這兩個地方看了看。而且不光是方序文的報告證明沈六合確實來過,卓婭的報告也證實了這一點。

卓婭的報告似乎比方序文的報告粗略一些。寫到在馬蓮草地沈李見麵時,隻是粗略地寫了一下過程。但見麵是無疑的,這也經過李花的確認。

方序文的描寫更細致一些。他寫了沈六合和李花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往前移動,這說明他當時勘察那個地方並由此做出的推測是正確的。沈六合和李花又恢複了組織關係。也就是說,沈六合來見李花,不是偷偷來見自己的愛人,而是以特務組織的負責人身份來見特務組織的成員,這就是兩個人站在原地沒有向對方走去的原因,也就是這次見麵為什麼那麼冷靜,因為這是組織成員的接頭,組織的負責人向下屬發布指令,這是十分嚴肅的,絲毫不摻雜組織之外的任何個人感情。

這個指令毫無疑問就是要帶走李花。

他要帶著他的特務組織成員逃走,而不是帶著他的愛人逃走,為什麼呢?

除了帶李花逃走,沈六合還有什麼別的意圖嗎?

方序文明確寫道,李花不清楚這些。方序文說,這是他在和李花的接觸中推測出來的。李花隻知道沈六合要帶她走。

沈六合另外還有什麼意圖呢?這也是老皮努力在思考的問題。

但他現在把思考的重點放在了抓捕沈六合的具體方案上。

他要修改原來的抓捕方案。方序文、卓婭的報告讓他意識到原來那個抓捕方案有一個很大的漏洞,那就是李花所在的農場區域太大,所以沈六合可以潛伏在馬蓮草地和李花見麵,而不暴露他們的行蹤。

如果沈六合在冬天,下雪的時候,滑雪來農場,而農場區域太大,你不可能準確無誤地確定他們見麵的地點。確定不了地點,就無法抓到沈六合。

不是冬天也一樣,原因就是那片區域太大。

隻有把李花弄回師部,抓捕沈六合才有把握。師部大院這麼多人,沈六合行動起來就不容易。每一個人的眼睛都露著警惕的目光,沈六合深知這一點。

但是再困難沈六合也會來,不僅是帶走李花,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就是方序文推想的另外的意圖。

這個意圖包含的是什麼內容呢?

第二天,老皮把他的想法和塔副師長談了。這是一個重大的計劃變更,塔副師長要向政委彙報。

塔副師長向政委彙報的時候,政委有些煩躁。

政委:這咋辦嘛。過去一直在我那裏,又不知道她的身份,就當成一個小孩子、一個小戰士看待。兩年時間,都有感情了。我那兩個豬東西一點都離不開她。剛走的時候,那兩個豬東西大聲哭,你說別哭了,兩個故意比賽著給你大聲哭。一個星期都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把我緊張壞了。這要再見到,情況是那個情況了,你讓我咋和那兩個豬東西說。再一個,這又要麵對麵了,你叫我咋辦?說不說話?不說話不行吧?我是師政治委員,共產黨的高級幹部,就這麼一點胸懷都沒有?讓人笑話。說句實事求是的話,塔依爾,老朋友,要不是她攔住我,那次我坐車去機場了,沈六合要消滅的目標也包括我。塔依爾,你我是好朋友,啥話都可以說。你說人家救了我,我見著人家躲著,像話嘛!

塔副師長望著政委沒說話。政委說的都是實事求是的問題,和老皮談的時候,他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了。

政委:塔依爾,怎麼辦?弄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別扭死了。

塔副師長:政委,還是服從組織吧。農場區域那麼大,抓捕的確有困難。我讚成老皮的意見,把李花弄回師部大院。

政委:也就是這樣了。我就是發發牢騷。實在是別扭得很。好了,我不提困難了,服從組織安排吧。

卓婭是在洗臉的時候猛地覺出不對了,趕緊跑去找方序文。方序文也是剛下班,因為製作果丹皮的機器已經開始試驗了,這讓他很高興。他打開門,望見卓婭一臉的驚慌,不知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