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她的心跳了一下,鼻子也猛地酸了,眼淚差點湧出來。

她發現了,筆筒擋著一隻瓶子,瓶子裏的膠水剩下不多了。她使勁聞了一下,可以肯定那裏麵裝的還是桃樹膠水,她完全可以肯定。因為瓶子還是那個瓶子,本來是裝藥的白瓶子。而且,政委還讓她教過他怎麼做桃樹膠水。隻是政委在這方麵顯得太笨了,不是做得太稀了,就是做得太稠了。李花完全沒有耐心了,說算了吧,教不會了。政委說,你這個小鬼,怎麼一點耐心沒有,誨人不倦,你煩啥呢。李花說,你幹啥呢。李花的意思是說,你咋老學不會呢。政委說,我是學而不厭,你瞎驕傲啥呢。李花說,就驕傲了!就驕傲了!政委說,沒見過你這麼不虛心的。政委說得很勉強,握著那瓶做得太稠、沒法用的膠水,隻是不肯走,還想學一學。連哥哥和弟弟都沒信心了,說爸爸,你咋這麼笨呢,還咋做政委嘛。政委愈加不好意思了。李花望著政委,像一個自知笨拙的大哥哥,不好意思再批評了,就說哥哥和弟弟,還說政委呢,你們兩個學了半天,哪一個學會了?謙虛些!

又想起這些,李花的鼻子又酸了,她不得不再次努力忍住眼淚。

小周出了巴紮一眼就看見了孫老頭的車。黑妮正往車上放著東西,都是才在巴紮上買的,牛羊肉、皮芽子、洋芋之類。

小周跑過去就問孫老頭:是不是回去呀?

孫老頭:回去。

小周:多會兒走?

孫老頭望著小周一臉的焦急就問。

孫老頭:啥事呀,這麼著急。

小周趕緊編了個謊。

小周:米飯還在爐子上煮著,害怕糊了。

孫老頭:糊了就糊了吧,叫政委吃糊鍋巴,出去還撿錢呢。

黑妮:你先走吧,我還要逛逛呢。

黑妮就關上了車門。

孫老頭:快上來吧。

小周趕緊上了車。

孫老頭開動吉普駛去。

她不能讓情感釋放出來了,她要趕緊工作,於是又回到小周屋子,也就是她原來住的那間屋子,蹲下身,把堵牆縫的一塊水泥用卡子摳出來。她使了好大勁,卡子都有些彎了。她又輕輕挑出木鞋,再把那塊水泥嚴絲合縫地按了回去。

她猶豫了一下,很短暫的時間。她又重新把水泥塊摳下來,從牆縫裏挑出了另一件東西,一個沒用過的微型膠卷。然後再把水泥塊結實地按回原處,現在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她知道如果這個微型膠卷被發現,就可以置她於死地。但她還是決定帶上這個膠卷,並且把為什麼沒有上交給組織的原因告訴沈六合。

當時她丟了鋼筆手槍時,就這麼擔心過。至今沈六合都不知道這件事。這個沒用過的膠卷也是她丟失的,後來她在麵袋子後麵發現了,她嚇壞了,沒敢告訴沈六合。

依照特工規定,在緊急情況下必須立即銷毀證據。她沒有上交這份膠卷,對沈六合說,當時情況緊急,她必須立即銷毀膠卷。沈六合隻問膠卷拍攝了沒有,李花說還沒用過。

如果這個膠卷也藏在身邊,被老皮發現了,一切都完了。她根本無法解釋。膠卷和木鞋不同,膠卷是純粹的特務工具,木鞋隻起過一次接頭的作用,之後,就是愛情的信物了。她雖然隻交代木鞋是代號,沒交出木鞋,但是老皮發現木鞋了,她也可以解釋清。

就是這個膠卷無法解釋,隻能在緊急情況下迅速銷毀。她最擔心的是她再丟失一次膠卷,或老皮迅速地繳獲膠卷,那就一點也解釋不清了。

但她還是決定帶上這個膠卷。她曾因擔心、害怕,向沈六合編過謊,現在她必須和沈六合說清楚。這樣或者越境成功,或者越境不成功,她都可以清清白白地麵對沈六合了。

這不光是對組織的坦白,也是對愛情的坦白。愛情是神聖的,光潔的,不能有一粒灰塵沾染它。如果在愛情這個神聖的理念上沾了一粒微塵,那會讓人心裏多不情願呀。

她現在轉過身去,準備走的時候,猛然發現卓婭在小樹林裏。卓婭不知道遇見什麼事了,在那裏發呆。卓婭的身子靠在一棵樹上,正背對著窗子。那身子搖了搖,仿佛那麼站累了,要轉過身走走了。在林間散步,散步時思考問題,這是卓婭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