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生活,在雪地裏滑雪,和野馬同行,隻有李花這樣很年輕、很健康,心態又很結實的人才能擁有。

是啊,本身能夠欣賞自己所擁有的美麗生活就是幸福呢。

現在想到和野馬比賽的場景,李花又激動起來。讓李花更加興奮的是,在她告訴沈六合她會滑雪時,她能感覺到沈六合的興奮,並且沈六合在心底湧起的興奮立刻就感染了她。

現在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完全全回到了過去。整個精神都回到了過去。她感到自己太自由了。有了這種精神上的自由她已經足夠了。這種精神上的自由使得她更加堅定、更加勇敢了。

李花真的太高興了。她怎麼也沒想到那一刻,或者說那一刹那,她就完完全全地回到了過去,回到了自己。

老皮找到方序文問木鞋。

老皮:最初審李花的時候,李花交代他們的代號是木鞋。也就是說木鞋隻是一個代號。在馬蓮草地小王監視的時候,通過望遠鏡辨認沈六合的唇語,認定沈六合反複說過兩次木鞋這個詞。

老皮看出方序文聽到小王在馬蓮草地監視沈六合時有些驚訝。因為在農場方序文和卓婭都沒見著小王。小王住在野外,就是避免和方、卓接觸。這是老皮的指令。

老皮:你知道木鞋嗎?

方序文:我知道的就是當時你跟我講過的,木鞋是他們的代號。

老皮:我按照我的推測問你,你把你想到的告訴我,也許會對我有什麼啟發。我覺得你說的在事情沒有結束之前,推測就是行動,不推測就是放棄,我認為這個說法很正確。

方序文:現在開始吧,我盡量。也許我一點推測都沒有。

老皮:還是重複剛才的話,木鞋除了是代號,還會是什麼?

方序文無奈地望著老皮,回答不上來。

老皮:兩個人。兩個人的代號是木鞋。兩個人。一男一女。沈六合和李花相愛……

方序文的手張了一下。

方序文:你等等。你是在引導我說,木鞋可能是一個信物……一個物件。

老皮:你認為呢?

方序文:你等等。是一個信物,比如鐲子……鐲子,兩個……清楚嗎?

老皮:清楚。

方序文:比如另一個什麼……什麼呢?……一下想不起來……

老皮:很多。我明白你的意思。比如戒指,也可以是兩個。再比如……

方序文:你等等。兩個木鞋?

老皮:兩個木鞋?

方序文:或者,這個物件,這個信物……就是這個木鞋是兩部分,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你問過他們當時是怎麼接頭的嗎?

老皮:通過暗語。

方序文:一定不完全。

老皮:對,一定不完全,我也想到了。你繼續。

方序文:那就是說,兩個都是一半,合在一起才行。暗語,加上這個東西,才能確定對方。有的特務接頭,一方是鎖,一方是鑰匙……

老皮:對。這一節清楚了。問題是,這個東西,就是木鞋,除去接頭,就是信物。愛情的信物?

方序文:應當是這樣。可是沒看見李花有。她的呢?在沈六合那兒?那麼沈六合的第一次就應該給她。小王看到他們見麵的時候,沈六合就不該重提,尤其是見麵時間那麼短,所有的話都是預先考慮確定的,隻說最重要的。提到木鞋就應該是這件事很重要。見麵時間很短是吧?

老皮:對。繼續。

方序文:李花丟了?那麼第一次沒來得及問?第二次,問一遍是正常的,再問一遍就不合常理了。因為他們見麵的狀態,是組織聯係。他們站在彼此的位置上,隔著一段距離聯係。這一定是組織關係,而不是戀人關係、夫妻關係。

老皮:同意。繼續。

方序文:那就應該是,沈六合問她,她說在,然後沈六合讓她帶在身邊,因為隨時都要撤離。

老皮:同意。繼續。

方序文:我腦袋轉不動了。……還有什麼呢?

老皮:這一切都在說明它隻是一個信物,兩個人相愛的信物,和生命一樣重要,不能丟了。即使是組織關係,隔著距離聯絡、發指令,但不排除戀人關係、夫妻關係。提到木鞋,就是講這個關係。對吧?如果是你,你也會這樣行動。組織關係第一,戀人關係第二。但不能不涉及、不談、漠視戀人關係、夫妻關係。

方序文:對。一定。

方序文掏出了李花給他的那塊織有古代織錦的手絹。

方序文:這是李花在出事那天,也就是我即將抓捕沈六合的時候給我的。那時我還不知道沈六合是特務,當然她也不知道我即將去抓捕沈六合。

老皮:我明白。因為李花,你一直保留到現在,你會繼續保留,一生。

方序文:對。

老皮:這還在告訴我,第一,木鞋隻是一個信物。第二,李花是和沈六合完全不同的人。第三,李花不會和沈六合跑。

方序文:這三點就是我想說明的。

老皮:我基本同意。但是對木鞋的指定我還是覺得模糊、太不明確。我還在想,除此之外木鞋還有什麼含義?……先這樣吧,我腦袋也轉不動了。

方序文看見老皮很疲憊,因為老皮撫了一下頭發,這是疲憊時的典型動作。

老皮也看見方序文很疲憊,方序文深深地喘了一口氣,還不由自主地閉了一下眼睛。

老皮走了。

方序文坐在了地上。他的確太疲憊了。

這是戶外,師部大院裏的一條小溪旁。

方序文甚至有些迷糊了,辨不清這是哪裏了。猛地,他想清楚了,這地方離果園很近。

信物。

李花對沈六合還是那麼執著嗎?

咣!盛白灰的鐵桶忽然從李花手裏掉落了,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後沉重地傾倒。

桶裏的白灰掉落地上時,已濺了李花一身,她一動不動。接著鐵桶傾倒,白灰湧出,李花的雙腳被淹沒了,她還是一動不動。

李花雙眼吃驚地睜大,呆滯地望著什麼。

望著什麼呢?李花是望著她和沈六合在坡下見麵的情景,那情景絲毫不差地出現在她麵前,仿佛果園裏突然現出一片海市蜃樓。

沈六合選擇在坡下見麵,說明他知道丟燈泡的事。那是一個隻有李花知道、李花去過的地方,沈六合從來沒有去過坡下,自然也從來沒有向她提到過這個土坡。也就是說,沈六合那時就去了坡下,勘察過這個差點出事的地方。

李花想到這裏出了一身冷汗。

那麼,沈六合是暗示她不能再有絲毫的大意。她知道沈六合的委婉,但是,她不能不去想沈六合的陰險。就是說,沈六合的心裏有一塊十分陰暗的地方,陽光永遠照不進去。李花想到這裏,眼淚差點奔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