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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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南地北,關山阻隔。鴻雁傳書,就成了肖雨生與陳嵐嵐之間唯一的聯係方式。不管學習多麼緊張,肖雨生總要抽出一定的時間,塗上滿紙思念之情;有時也告訴她一些學校裏的事兒,比如說他選上了班長啦,成了學生會的宣傳委員啦,他們班上有十幾個同學都是結了婚的老大哥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陳嵐嵐的回信也很及時,仍是那種獨特的電報語體,簡短得很,但意思不再含糊,開頭第一行,總是“親愛的雨生”幾個大字,落款也是千篇一律,大書“想你的嵐嵐”。她即使不寫別的,隻要這開頭結尾兩行字,就令肖雨生心滿意足了。書信往返一次一般需要半月時間,日子一長,半月一信,就成了他們間循環不已的周期性規律。
剛開始,肖雨生與黃生發、李軍之間也曾有過幾次像模像樣的通信。他沒有分別寫信,而是將他們兩人視為一個整體,同一個信封,同一紙信箋,同樣的內容,隻是信封必須寫明黃生發、李軍共啟,內文開頭第一句也是“生發、李軍二位仁兄好”。他們的回信,也是以兩人的口吻,隻是字跡有時是黃生發的,有時則成了李軍的。雨生就想,肯定是他們兩人達成了某種協議,來個輪流坐莊。後來,就見不到黃生發的字跡了,全是李軍在回信。再後來,李軍也不回信了,他們倆連個片言隻語都沒有了。肖雨生並不計較,仍是一如既往地給他們寫信寄信,他不願讓人家在背後議論他,說什麼人一闊,就忘了老同學好朋友之類的閑話。可是,不論肖雨生寫得多麼懇切,也不知他寫了多少次“盼回音”、“請回複”之類的話語,反正是一封回信都沒收到。真是熱臉碰著個冷屁股,肖雨生這樣一想,慢慢地也就淡了下來。但是,他也能理解他們兩人的心境,寫來寫去,單調的生活又有什麼好說的?同時還可以想見得到,為了寫封回信,兩人都不想動筆,相互間肯定有過扯皮拉筋的事兒發生。既然回信於他們成了一種負擔與麻煩,肖雨生也就懶得繼續一廂情願地給他們寫信了。而他們倆的一些情況,也隻有通過陳嵐嵐轉彎抹角地敘說一點,才得以知道個大概。
每年的寒暑假,肖雨生都回了武漢,他極想乘車上南漳縣走一趟,與嵐嵐親熱親熱,與黃生發、李軍好好敘舊,玩個痛痛快快。可是,一想到去後的情景,想到他們故作豁達背後的艱辛,強作歡顏過後的憂傷,特別是告別時那令人柔腸寸斷的難舍難分,就猶豫不決了。上次與嵐嵐分手時,那環境、氣氛、情緒,就跟宋代著名詞人柳永在他的名詞《雨霖鈴》中所描寫的一模一樣:“執手相看淚眼,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月……”那種淒涼與傷感使得肖雨生一直不敢回想,每每憶及,總是強迫自己趕緊轉移念頭,去想點別的什麼,哪怕是無聊的事情也罷。肖雨生忍受不了那樣的情景重現,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尋找由頭,將行期一推再推。
大學二年級時,嵐嵐來信說他們張家灣的知青,不是考學走了,就是招工回城,都走得差不多了。當時的16人,如今隻剩了個零頭。
大學三年級時,嵐嵐的來信告知李軍招工回了武漢,進了一家機床廠。肖雨生得知這一消息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在心裏大罵李軍不是個東西,這樣的大事竟不寫信告訴他,回了武漢也不報個喜。既然李軍不來信,雨生雖然從嵐嵐處知道了他的通信地址,也跟他賭上了氣,不予理睬!
大學四年級時,嵐嵐來信說黃生發在當地找了個頗有姿色的姑娘,已從知青點搬出,跟人家做上門女婿去了。肖雨生聞訊後隻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整天飯也吃不下一口,身子怏怏無力,恨不得伏枕大哭一場。他想立即寫封信安慰安慰,鋪開信紙,一時間又不知從何說起。算了,索性什麼都不寫吧,當初得知雨生考上大學後黃生發在發牢騷時就說過他想找一個跟他洗衣做飯的農村姑娘做老婆,誰曾想命運竟被他自己不幸而言中了呢?
下一封信,嵐嵐說知青點真的成了一個被社會遺忘的角落,隻剩下兩男兩女了,四個不幸的人兒寂寞無聊地打發著一天比一天難熬的時光。她怎麼也待不下去了,正在通過父母利用一切關係,想辦法找路子招工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