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意外之事(1 / 2)

夏日正午,蟬聲擾得人心陣陣發慌,樓家的避暑莊子占著大片的山林,整個山頭遍植著高大的林木,一眼望去皆是綠意,山下連綿的莊院也全是樓家的產業。早年間戰亂紛起,樓家一門還曾避禍與此,如今盛世太平,也沒忘了此地,老太爺歸隱時將周圍大片的產業全購置下來,包括山腳下那片不知年月的碑林。

莊外的大片濃蔭下,幾名仆役陸續搬來矮榻及胡凳,擱上剛從井水裏撈上來的瓜果,準備好一切,便候在一旁,服侍幾位不好好呆在房中歇息的主子。

樓氏長房裏最是會折騰人的大公子樓慕項在這偏僻地方呆得膩煩,正午時分執意出門,又叫上幾個耍得好的族中兄弟和家仆,折騰半天才走了一小段路。此時剛出了一身汗,來到這濃蔭之下好一會兒,才覺得舒暢許多。

“那是誰?”樓慕項往下看去,遠遠地看到莊子大門處來了人,動靜還不小。

身邊侍候的小廝極有眼力,飛奔著下山去打聽,不大會兒氣喘籲籲地跑回來稟告:“大公子,是,是湖州李家來人了!”

“當真?可是他們這時候來做什麼?”樓慕項放下手裏拈著的葡萄,站起身望著來路。

難道說七妹妹的親事有消息了?

老太爺當年有一知交好友,就是這湖州李家的當家之人,前些年他還在世的時候,兩家年年都有往來,也不知是誰傳出來李家曾定下了樓家一位小姐,具體是誰老太爺沒說,也沒人敢去問,可大家心裏都亮堂著,除了老太爺最疼愛的七小姐,還能有誰。

湖州李家的名頭可不小,樓家在這皖南地界或許算是有頭有臉,卻比不上李家與皇族有著牽連,家有金山銀山都不如有個好靠山。

前些日子天降暴雨,夏日驚雷哪個不打,偏偏一道霹靂將三房七姑娘院子裏一株開得甚好的美人蕉給劈得焦頭爛尾,正賞著雨景的樓桑梓當場嚇得失了魂,兩眼一翻昏了個三天三夜。

這可嚇壞了三房老爺夫人,連請了十七八個大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所謂病急亂投醫,又叫了群和尚道士一起作法,終於盼得七姑娘睜眼醒來。這等事情卻讓家中姐妹個個心情舒暢,尤其是四姑娘聽聞此事特意多加了碗飯,平日裏多多埋怨老天太過厚待七妹妹,自從老太爺去了之後,她的運道終於不再那麼好了,不然湖州那邊為何突然斷了來往,親事堪憂啊。

七妹妹是三房的,三房的事即是樓家的事,身為長房長子,樓慕項再沒閑心納涼,招呼人興衝衝地往回走,但不知李家來的是誰,若是有機會結交一番也是好的。

桑梓猶不知家中來了客人,更不知來的人會對她的未來有什麼影響,她在房中將養了幾日後便再也躺不住,求了母親恩準才能出來走動走動。

樓家避暑莊院依山而建,與一片碑林連著。那碑林即使在白日裏也有些陰森,尋常人不敢走近,桑梓無所顧忌,每日帶著明鴿幾人轉上一會兒。

碑林裏石磚鋪地,間或種著上百年的樹木,身處其間望不到邊際,全都被樹木石碑擋住。尋常人獨自走入隻會覺得陰森森的,可她卻覺得心靜氣涼,隻是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念叨一下,假的,假的,這一切太過真實,反而像假的了。

她所熟知的曆史不過是唐宋元明清,而此時身處的晉安國卻從未聽說過,也曾試圖在能接觸到的書文裏找到些認知中的曆史痕跡,得以的卻是些是似而非的東西。眼前的碑文寓意深遠,博大精深,或許流傳到後世便是名家名句,如今卻再普通不過。桑梓深深覺得,做個文盲的感覺著實不好。

明鴿打小就跟在桑梓跟前服侍,入府時才七八歲,一年一年長大,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看似冷清,心地卻是極好的,這幾日更是和氣得很,主仆間偶爾會談笑幾句。

“七妹,你怎麼又來這兒了,母親找你呢。”

來的是樓雪茵,桑梓同父異母的姐姐,家中排行第六,其母淩姨娘早逝,故而也養在樓三夫人秦氏跟前,叫秦氏一聲母親,比桑梓大一歲,是個白白嫩嫩的小美人,一頭烏發攏得半絲不亂,為人小心謹慎,半句越矩的話也不說,堪稱女學典範。

桑梓心中暗暗歎氣,往日去秦氏處請安時,總是見雪茵早她一步侍立在母親房裏,難為她小小年紀便懂得看人臉色過活,秦氏但凡說句什麼,桑梓十句能記住三句半,當個芝麻丟在一旁,雪茵卻當個棒槌捧在懷裏,言出必從。

隻因她不是秦氏所出,女子在家聽父母的,出嫁聽夫君的,雪茵想要此生安穩過活,就得討得嫡母的歡心,日後不會被嫡母順手打發了,嫁給不好的人家,真是可憐可歎。好在秦氏為人和善,倒不曾難為她,比起其他幾房那幾位庶出的女孩子,她算是過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