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日星期二上午譚宗遠電話,核插隊日記稿。
頭暈,冒虛汗,感覺極壞。
夜小洲電話說書稿事,我正冒虛汗,要完。
八月十三日星期三不知大難臨頭。
上午仍暈,幾不能支,躺下稍好,吃一西紅柿。一點決定去空總(醫院),掛專家號,專家馬上斷定胃出血,命住院。四點做手術,止住血後,頓時感覺好多了。平生生病無數,住院卻是第一回。此病房共三人,一見如故,大聊,被查房醫生喝止。
八月十四日星期四白天就是打吊瓶,昨夜吊到兩點。兩天隻吃一西紅柿,看他們吃什麼都饞得要命,就算吃東西吧嗒嘴也不覺得難聽。旁床的小張的父親是從山東老家趕來伺候兒子的,昨天往手術室推我的時候,我們還不認得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小張的父親上來就幫著推車。
[博客]《一個農民,說清了五千年的文明》奧運期間,有機會和一個農民及農民的兒子(在北京讀研)朝夕相處了6天,農民是山東孟良崮人,孟有72崮,農民的家鄉在其中一崮,有田2畝,有雞有豬,喝得是泉水,呼吸的是沒尾氣的山崗之氣,大瓦房不論米數,承包300株桃樹,今年桃運不出來,5塊錢一筐,沒農活閑時在附近打打工,第一回來北京,老轉向,這六天農民隻吃從老家帶來的煎餅(擱不壞?),喝的是兒子喝剩的麵湯,頓頓如此,您在老家喝酒吧,頓頓喝,北京好嗎,詐傷,9秒69,跟農民一點也不沾邊,您洗個澡吧,有熱水,三十塊錢一宿的地下室,蚊子很多,你勸勸他(農民的兒子),我最不會勸人,總覺得天底下最虛偽的就是勸人了,幾十年來,碰到形形色色的人,幾十年前也接觸過農民,但惟有這個農民,令我不安,還是回老家吧,對農民父子,對我都是解脫,送到大廳外,農民的背影,比朱自清真實得多,六天一直是一件衣服,八月的北京還未出伏。
八月十六日星期六早上終於喝上小米粥了,這第一口的滋味。三天沒吃東西,今中午是雞蛋湯,晚菜粥加一兩饅頭。
止庵電話,稱《魯迅風》14期有沈尹默和知堂詩,我似乎存此期。
蘭蘭把DVD帶來了,晚十點半我見證了一百米9秒69的新紀錄,可也有一擔心,別過了幾年告訴人們這家夥吃藥了紀錄作廢。
八月二十二日星期五出院,正式的,前兩晚溜回家上網不算出院。
小胡電話,不知我病事,還約明去潘市呢。他十幾年前也得過此病,比我厲害得多,暈得不省人事,是被鄰居發現送醫的。
聯係了楊小洲,出版社合同下周交。
八月二十三日星期六吃藥,吃紅棗,吃桂圓。
中午大太陽底下足球決賽,十分的乏味。一年前的蘇州人突然沒了音訊,我既怕他來又對他的不來深感不解。
八月二十五日星期一寫完《搜書後記》的《小言》,987字。
王燕來回電話,這幾天就給我發《夢影集》,多少本我沒聽清楚,夢影集真成了夢。
[博客]《“是寫愛情的嗎?”》我出過兩本專門的書(但不能稱專著),一本是老漫畫的,一本是老電影的,電影這本叫《夢影集——我的電影記憶》,中央新聞電影紀錄片廠看了我這書,覺得用來配合紀念中國電影一百年(1905—2005)能多個微觀的視角,就找上門來,一小隊人馬到寒舍真刀真槍地拍了三十分鍾電影(是電影是膠片,可不是拍電視)。最後紀錄片叫《百年光影》,在人民大會堂首映,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出席,《新聞聯播》裏報道,由於片子裏隻有我一個是平民,念我名字後,有些前輩問我那是你嗎不會是同名同姓吧。我說這些話沒自我吹噓的意思(雖然盡夠吹噓的資格了),我想說明的就是鬧出了如此大動靜的一本書,也銷售得十分之不好,我所得之稿酬不及我投入購買老影刊的五分之一。真是丟人,三年後出版社退給我139本書,算是折抵稿酬。為了給這139本書找出路,甭提了,動用了所能用的人脈——就差批發給小區門口賣盜版書的了。門口收廢品的用平板車幫我把139本書拉上樓,我說這是我寫的書,送你一本,收廢品的老兄說“是寫愛情的嗎?”
八月二十八日星期四今天是插隊四十年的日子,說些什麼好呢。
上午和曉春去空總結賬,總額9001元,自費2780元。
邵綃紅電話,說紀念邵洵美逝世四十周年,叫我也寫一篇。
摘抄完七○年日記,近七千字,再摘兩千字也有。
[補注]《一九七六年日記零抄》這一年,不唯國家屢出大事,我個人之命運亦有兩回重大之轉折,回首三十二年前,國事家事,俱為陳跡耳。李後主嚐歎,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今欲舊夢重拾,幸有當年日記可為佐證,擇其可錄者錄之。
九月二日星期二早晚涼,中午大曬。
十一點奔植物園,大曬,見見光對恢複有好處。於山中接韋力手機,聽說了我住院的事。
夜寫回應文,得777字。
九月六日星期六多雲夜上網漫覽得一消息,稱保羅·紐曼快不行了(1925年生人),馬上調出了他1973年主演的《騙中騙》,他們不管演什麼角色,都十分鬆弛,不像我們總繃著。
王良模電話,上月底二隊的易方李京平等回了趟庫侖,我倆定十月三、四號出發,他發愁他走了狗沒人遛。
九月九日星期二陰間雨十一點王良模來。我把寫成的三年插隊日記給他打印一份。他帶來那張有我的照片,這成了我在村裏第三張照片。晚上我拿給蘭蘭讓她猜哪個是我,她說你可別說左邊那個是你。王還帶來了三本工分本,一本一隊的,一本二隊的,一本是下勿蘭。他補充了大量的細節,可見每個人的記憶點是大有差異的。中飯在天外天吃,鴨肝,肉皮凍,溜魚片,溜肝尖,家常餅,可樂啤酒,117元。王說當年我們在下勿蘭住的房子是牛錦玲嚴春福(注,牛是北京知青,嚴是下勿蘭農民)的新房,嚴現在北京,聽說賣菜呢。
九月十一日星期四中午氣溫有31度。上午搭蘭蘭車,自東南門進紫竹院,錦元新開的酒家不在島上,在東門一進門不遠的竹林中,一間封閉的一間半露天的,點了幾樣小吃,聊他新生的兒子,聊我新得的病,這樣的天氣很適合。
楊小洲電話,選題已正式通過,我的就是《書蠹豔異錄》。
九月十二日星期五給薑德明去電話,告訴了我住院的事,他說不是大病,那年他得的是十二指腸潰瘍。問起叢書事,隻得實話實說,可能十月有望,確實拖之太久了。
九月十三日星期六病後首赴潘市。上了二樓,在老張屋裏一眼看到那麼惹眼的雜誌就擺在明麵上,老板不在,隻好先放下去吃飯,趙柯秦已到,吳興文後來。趙得《鷗外鷗詩》,柯得《文學》新詩專號。
飯後返二樓,將事先看好的雜誌買下,老板雖是熟人卻不讓價。
九月十九日星期五十點出門,到三聯,見到止庵在看書。楊小洲來,出書店會到朱航滿,再等到李世文,在後街一家小館吃,點了六個菜,朱與止一直在討論一個問題。兩點半散。
小趙電話,為孩子占電腦而誤了他拍書大發其火。我亦持此論。
九月二十日星期六陳念電話,籌辦《藏庫》,約一長稿。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五下午去空總拿藥。出來到老家肉餅喝紫米粥。買活蝦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