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桃溪鎮便開始下雨,一直到黃昏都沒有停。
瞬之的安葬地點選在鎮外的一個竹林裏。
伴隨著雨水和不時吹過來的冷風,竹葉和竹節都同碧色煙霧一般輕輕搖晃著。
千絕門的人已經掘了一整天的地,從上麵望下去,那個大坑似乎都可以通往修羅殿。
然而我還是隻希望他們將坑挖得深一些。
這樣的話,就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打擾到瞬之了。
涼站在我身邊,手中的傘大半蓋在我的頭上,自己衣服反而濕了大塊。
他盯著停放在麵前的靈柩,長久無話。
一直等到瞬之的棺材入了土,又被厚重的泥土重重覆住時,他才將目光移向我,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我的罪孽終於被清除幹淨了……,從今以後,除了你以外,再也沒有人知道我曾經做過什麼。”
“天知道。”我抬起頭。
卻隻看得見空氣上方不離不棄的一方油紙傘。
瞬之的墳塚外麵立了一個墓碑,涼問我該在上麵刻些什麼,我隨口吐出“阿順”兩個字。
他沒說什麼,將傘交到我的手上,便走向墓碑,開始揮劍如雨。
淋濕的石粉四處飛濺。
他的身上沒有任何遮雨的東西,也沒有屬下敢去給他送傘,他的衣服很快就由半濕轉為了全濕,緊緊貼在身體上。
鍾時和千絕門幾個首領暗示性地盯著我,似乎是想讓我把傘撐過去。
我想了一想,扔掉了油紙傘,轉身一個人向著竹林深處走。
沒有人上來阻止我。
我的裙裾在潮濕的土地上肆意拖動著,沒過多久就裹了一層褐色的泥。
密密麻麻的雨點下,竹子的顏色顯得格外清晰。
全身很快就被打濕,黑色頭發和白色衣裙都重重地垂著,仿佛隨時可以擰出一大條河流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停下步子,麵無表情地瞪著麵前一棵高大虛弱的竹樹。
雨水似乎在片刻之後突然停了,我抬起眼,發現已經有一把傘出現在了頭上。
涼爽的薄荷香味在風雨裏比泥土氣息還要清晰。
我默默地將眼神撤回去。
身後的人沉寂了很久,才終於開口說話,“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在這裏。”
“這還不簡單,你本來是想說服瞬之與你合作,利用他的身份來對付涼。”我不動聲色地笑,“可惜你來晚了。”
“在你們剛抵達桃溪鎮時,我就已經找過他。”
“他一定拒絕你了吧。”
“你怎麼知道?”
“他一向不喜歡你們。”話音落定,我又忽然想起來問道,“既然一開始你就接近了他,不是可以趁機將我和涼擄去嗎,為什麼……”
“因為我看出夏青午並沒有服下‘十州夢’,而且你們的身後,始終默默跟著一群絕頂高手。”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不提醒瞬之?”我不可置信地怔怔發問。
“他又不為我效力,我為什麼要告訴他?”殷雪隨滿不在乎地笑著說。
一股寒意從我已經濕透了的衣服外麵滲進來。
嘴唇抿了半天,我才能勉強從胸膛裏扯出一絲聲音來,“那麼我也並沒有效忠於你,你來找我幹什麼?”
“我想接你回去。”
“回哪?”
“當然是錦澤城。離得這麼遠,我根本放心不下你。”
“你知道,我已經被涼控製住了。”我平淡地對他說。
“我當然知道,”他目光迷離地望著傘沿不斷落下來的水珠,語氣清淡而飄渺,“但所有的事情都會有解決的辦法,你先跟著我走,剩下的我來處理。”
“你要處理的大事有這麼多,我怎麼能再讓你分心?”我不可理喻地笑。
“你不算大事嗎?”
“我隻是在不停惹事。”
“阿沫,你不任性一下很難受是不是?”他終於忍不住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