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燈盞裏的油都已經燃盡,然而帳內的光線似乎卻清晰了不少。
我掀了簾子往外看,雨已經停了,土地潮濕不已,然而天空被白晃晃的太陽照著,燥熱得不安
小伶端著洗漱用具走進帳來,伺候我梳洗完畢,又換好衣服後,躬身行了個禮,就要退下。
在她掀開帳門的時候,我漫不經心地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未正,小姐。”小伶回過頭答。
“我居然睡了這麼久。”我打打哈欠。
“也不怨您,昨天為小公主奔勞了半個晚上,多多休息也是應該的。”
我猛地想起小辭來,“現在她怎麼樣了?”
小伶身子一震,銅盆從手中摔下,水濺了一地。
我的眉毛一緊。
在夭凝的帳篷裏,我又聞到血。
已經幹涸的氈毯上,鮮紅的液體像絕世的珠寶一樣,自哀自憐地閃爍著,遺世獨立,靜靜無語。
夭凝的身體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寬闊的傷口如巨蟲一般,不依不撓地占據著她的脖子。
小辭身上那件小小的粉色罩衫沒變,露出的兩半截胳膊也圓滾滾的,白透依舊,但她的麵色已經變成青紫。
我在門口站了很長時間,才走過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頭。
她的皮膚真冷。
真叫人懷疑,老天現在的熱度,是不是從她的身上剝掠而來的。
殷雪隨屈著一條腿,神色麻木地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他麵前那把帶血的匕首。
我把小辭抱起來,將那把匕首一腳踢開,在他跟前跪下。
“怎麼不看一眼?雪隨,你的三寸蠱是多麼立竿見影。”
他彎了一下嘴角,“夭凝都告訴你了?”
“你不知道?”我訝異地頓了一頓,才訥訥說道,“我還以為,你是因此發怒,才殺了她們。”
“她是自己死的。”殷雪隨微微揚起臉,“連她都背棄我。”
我的手臂輕輕一顫,還以為是孩子醒了,驚喜地低下頭,懷中的一張小臉卻仍舊緊繃著,冷冷冰冰。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這樣對夭凝嗎?”
“會。”
“那麼她們死了也不是一件壞事,不值得你如此難過。”
“我沒有難過。”他慢慢地搖頭,“我隻是在想,為什麼你的親人死了,你會為他們難過,我的親人死了,我甚至還為他們開心。”
“的確奇怪。”我思忖了半晌,卻道不出所以然來,“你想到了嗎?”
“我猜,大概我的家人活著也不會高興,所以我並不覺得他們的死是件壞事情,而你們不一樣。”
“我們怎麼不一樣?”我從小辭身上移開眼光,望著他笑了,“別忘了,我們一家都是別人的仆人,幫你們這些主子做事的。”
“你們效忠的,始終隻有那麼一個人,而我要效忠的,實在是太多。”殷雪隨也苦笑。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離開這裏?”
“離開?”他略帶茫然地看著我,“那天我聽夏青午對你說過,不過我是當笑話的。”
我有些不悅,“有什麼可笑?”
“最可笑的地方就在於你問的這句。”他側過頭,眼神緩慢地移動到血跡斑斑的地上,“阿沫,你真的可以放棄現在的一切嗎?”
“我現在擁有的也不過是一些不重要的東西,隻要涼願意放棄,我哪有願意舍不得。”
“可是夏青午,明明是不願意的。當然,我也不願意。”
他的聲音乍一聽清晰無比,可是要認真回味起來,就隻覺得每一個字都是模模糊糊的,讓人迷茫無比。
我怔了一怔,才呆呆地問他,“為什麼
,涼喜歡跟我在一起啊。”
“他當然想和你在一起。可是阿沫,他的生命裏,不應該隻有你一個人。”
“還有什麼?”
“責任。”他停了一下,語氣漸漸轉為我習慣了的冷靜和平淡,“既然已經登上了這個位子,哪有讓它毀在自己手裏的道理。”
“所以當初你選擇拋棄我。”我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轉為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