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淩和我施展輕功日夜不息地趕路,終於在半個月後到達塞北。
在一個叫做“流淵”的小鎮上,我們找到一所小房子,默默地住下來。
流淵鎮背後不遠處就是一座大雪山,終年冰寒。即使是在這種熱死人的時節,鎮上的人家也必須每天點著暖爐。
我喜歡這種感覺。
流淵鎮並不像藥鄉那樣家家釀酒,卻也整天都飄著濃鬱的酒氣。
香味來自街上唯一一家酒肆,朱雀春。
那家酒肆的夥計和老板統共隻有一人,是一名年輕溫和的喜歡對著人笑的男子,白天他忙著在後院照看酒窖,隻有到了晚上,才打開店門,不徐不疾地點上一盞小燈,等待顧客來臨。
剛好與我的生活習性不謀而合。
自從來到流淵鎮,我就變得奇懶無比,每個晚上拿著念淩的錢去買了酒來,喝得人事不知,一睡就是一整天。醒來的時候容貌又恢複原樣,草草沐浴一下,換上厚衣服,就在整個夜晚的靜謐中推開門,走窄窄的一條路,一個人去那家微微透著燈光的木樓裏打酒。
一段時間過後,賣酒的男子與我漸漸熟絡起來,每次見到我都會極為自然地打聲招呼,有時還會讓我帶一些自製的糕點回去。
他姓韓,大家都喚他韓掌櫃,他長得不錯,做的糕點很美味。但是除此之外,我對他一無所知。
相信他對我也是如此。
靠著念淩在外麵替人看風水得來的收入,我可以在流淵鎮衣食無憂地生活下來,完全不用拋頭露麵。
因此,在鎮上住了將近一個月,鎮上的居民都不知道在這塊土地上,還住著我這樣一個人。
有時候,在抱著酒壇回家的路上,我會突然想起涼。
如果他在這裏,看見我日日縱酒,一定會恨不得把我毒死。
不知不覺間我就會牽唇一笑,現在,我自由了。
現在我甚至可以躺在這條空蕩的街道裏睡一整夜,直到被做買賣的小生意人吵醒。沒有人會對我發脾氣,因為我是一個人。
想起來就覺得暢快。
有幾次在接近天明的時候,我在往回走的路上停下來,抬起頭,晶瑩的雪山在微微發紅的天空下久久靜默著,像一張喝得醉醺醺的臉。
就衝著這樣瑰美的景色,我也舍不得離開這裏。
我始終都沒有弄明白流淵到底熱不熱鬧,因為在最該熱鬧的白天,我們幽深的院子把外麵的一切都隔絕了,我睡在裏麵的房間,聽不見一點聲音。
不過我並不寂寞。念淩常常抽出時間來看我。我們有時候什麼也不說,就相對著坐一晚上,或是一邊喝酒一邊下棋,往往一局都沒下完就一同醉倒,可是我們依舊樂此不疲。
我一點也不排斥念淩,他讓我覺得很好。
大概是因為他把我當做一件任務,而不是人。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的確是讓我倦了。
所以,即使是已經和韓掌櫃認識良久,我依舊和他保持著並不熟稔的距離。
而他本身也是一個極淡的男子,愛微笑,卻從不與人交心,對我除了送些小糕點,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但有一次半夜念淩從外邊回來的時候,叫我不要再去打酒,這一晚的酒已經賣光了。
我不信。朱雀春的酒從來沒有短缺過。
我穿好厚袍子,踏著暖靴走出去,念淩也跟在後麵。
朱雀春的燈光還是亮著,韓掌櫃手上拿了本書正在看,並沒有察覺到我們已經進店。
“還有酒嗎?”我的聲音在安靜的店堂響起的時候,顯得有些破壞氣氛。
韓掌櫃先是一怔,然後放下書卷,抬起頭來,露出很好看的笑臉,“幫你留了一壇。”
他的酒在剛釀成的時候才最好喝,因此我每天都隻打一壇。
念淩在我身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韓掌櫃也注意到他,頓了頓,開口的聲音仍是彬彬有禮,“這位,是你的夫君?”
我點頭,念淩搖頭。
“要這樣替她付一輩子酒錢?我可沒那興致。”念淩笑說。
“那讓我來付好了。”韓掌櫃麵容安靜地把酒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