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離世沒多久,奉幽便開始大舉反攻。
奉幽國的精兵一直潛伏在錦澤城附近的彭城裏,也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天。
青軍本來就因為涼的猝死而人心不穩,再加上鍾時終究經驗不夠,在與殷雪隨的交戰中很快落了下風,被奉幽大軍一路南逐,直至驅出邊界。
殷雪隨並沒有趁機吞並青鼎國,可青鼎也已經元氣大傷。
奉幽真正成為這片土地上的霸主,從前持觀望態度的小國部落紛紛爭先恐後地朝拜。
殷雪隨也在所有使臣麵前公布了他和我的婚期,是四月,夏季剛剛來臨的日子。
似乎全天下的人都在高興,盡管他們和我,和殷雪隨其實都沒有任何關係。
四月是錦澤城一年裏最美的時節。
每到那時,城裏春天的花剛剛開始凋謝,夏天的花又開始綻放,被繁花包圍了的京都,華麗熱鬧得讓人暈眩。
隻是我不知道,自己還活不活得到那一天。
從涼離開以後,我的飯量便漸漸變小,最後幹脆滴水不進。
並非刻意,我隻是一看見食物,就會忘記應該怎樣把它們送進嘴裏去,到了口中以後,又會忘記應該怎樣咀嚼它。
殷雪隨每天晚上都會在處理完政務以後過來一次,並不說話,隻是沉默地逼我將一顆味道略甜的丹藥吞下去,再看我一陣,便會轉身離開。
也許,就是靠著那些丹藥,我才一直沒有死。
可是我變瘦的趨勢已經無法控製,全身上下所有的肉都不打招呼地絕塵而去,隻剩下一層皮覆蓋在骨頭上,看起來像個民間傳說中的長發女鬼。
我住在一座叫做“輕水宮”的宮殿裏,這裏的一切景物都與原來的由映宮如出一轍,卻與現在的由映宮判若雲泥。
如今的由映宮到處都充斥著滿滿的鮮血一樣的紅色,落滿了灰塵。
沒有人顧得上惦記它從前的主人。
事實上,也沒有人顧得上惦記我。
紫樓一直在忙著籌備大婚的事情,連跟我請安的時候都是急匆匆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在她的心裏,完成任務永遠都比我重要。
想想並不是不合情理,我跟她原本就不是什麼朋友,就算在我眼中也許是,曾經是,但在她的心裏,我們大概從始至終都不過是一對裝得一臉客氣的主仆。
如今她的主人換了。
伺候我的宮女更不用提,在屢次可以巴結我未果之後,個個都已變得了無興趣,加上殷雪隨在我這裏逗留的時間實在有限,她們便一致認定我不過是一個並不受寵的普通人,應付起我來也姿態慵懶,一副矜貴高傲的樣子。
我整晚整晚都無法入眠,無事可做,隻能躺在床上,遠遠地看那些灩灩的燈火。
將近子夜時燈油就會燃盡,殿裏黑得像是盲人眼中的世界。
三更剛過,暖爐裏的火也漸漸地熄滅了。
我一個人躺在寬大的床榻上,經常冷得血脈靜止。
可是,沒有人管我。
我所能做的,不過是在黑暗裏睜著眼,一點一點地把漫長的夜晚熬過去。
白天還好一點,至少還有一點溫度,可以讓我入睡,而不至於睡到一半時讓我凍醒。
可是,不知道多久時間過後的一個白天,我真正被一股沁人心扉的冷意從睡夢裏拉出來。
我睜開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
自己正被一層被褥嚴嚴實實地裹著,然而外麵的寒冷溫度,還是透過被子滴水不漏地滲進來。
我本能地動了兩下,被褥被輕輕掀開,外麵的新鮮空氣湧進我的鼻子。
當然隻有更冷。
這一切的寒冷,都是從麵前這個人身上發出來的。
他衣履單薄,頭發上還有幾片殘存的雪。
見我一直盯著他看,他微微一笑,捋去雪花,“這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