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6章(1 / 2)

10點康阿姨鎖門,11點熄燈。12點我困了,12點半照鏡子。

鏡子平整得很,我摸摸它,冰冷,平直。

困,還是困,腦袋好像拴了五個沙袋。我把手機鬧鈴定在淩晨兩點,也許那個時候跟鏡子交流會更順暢些。

就是現在,時間開始論秒計量。我的眼皮勻速合上,而日光燈依舊慘白。也許快到1點,或者兩點?夢境還沒開始,一幕紫紅天鵝絨壓著所有角色不讓出場。那是疲憊眼皮的顏色。

然後,似乎沒有報幕,紫紅色就裂開了,不知是什麼時刻,總之是對我很重要的時刻。

幕布橫著裂開,不像舞台幕布左右分。一片純白撐開一個似曾相識的空間。我知道那裏一定會有個鏡子在等我,鏡子裏麵還有個“我”。這是對上一個怪夢的複習麼?

我想錯了。鏡子在,但裏麵什麼都沒有。

它孤零零懸空在一片純白中,幽幽旋轉,就要轉到背麵了……轟!

我沒有看到穿旗袍的“自己”,沒有看到梅花moli花丁xiang花,隻看到,從鏡子背麵,井噴般飛迸出無數血水來,無數血點血滴血塊血斑狂傲而興奮地跳躍著,發出尖銳的呼嘯聲,瞬間整個純白空間刷成了血泥地獄。

轟!轟!

無法抗拒,無法呼吸,無法抬頭。

血腥味把我淹沒,整個顱腔都充斥著沉重的惡心的卻又吐不出來的血。

想喊,但肺好像漏了,怎麼也提不上氣。

喵……血世界被一隻爪子撕開了,瞬間血海退去,我發現自己和衣躺在床上。手機屏幕很亮,電筒般的光圈下,手背多了三道不深但很疼的血槽。還有,床頭的黑暗裏站著黑貓,綠色雙瞳犀利而堅定。

瑪的,這死貓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去揍它,黑貓敏捷地蹦到地上,鋒利爪子似乎還沒有過癮,撓在水泥地麵上沙沙有聲。我們對峙了5秒鍾,憤怒火焰就熄滅了。

真實的鏡子“噗”地又響了一聲。滿屋子黑暗都液化了,從頂棚到地麵一截截蠕動起來,一段黑色一段黑色,伴隨著一種細微嗡嗡聲,像短而無情的鋼銼,一下一下把我的耳朵鋸掉,把瞳孔磨平。

房間不亮而亮,鏡子無聲而有聲,一切都存在,一切解釋不通。

嗷!

黑貓瘋了,弓背豎起渾身黑毛,狂野嘶叫著,完全恢複了祖先的桀驁野性。但不是衝我,而是直向鏡子。

聽到第10秒,我想我可以昏倒了。實在受不了了……

醒過來了,或者不是醒。我根本就沒睡,而是從昏迷中溜達出來。康阿姨還在灑掃,院子裏樹葉不斷被堆積起來沙沙作響。頭昏沉沉,渾身關節都脫臼般無力,伸懶腰的時候,胳膊幾乎掉下來砸在臉上。

該死的貓呢?該死的鏡子呢?我倉皇迷亂地四下找趁手工具,隻在床邊抓到一本厚厚的足可以砸死人的英漢詞典:“我砸扁你,我砸爛你!”

貓沒有了。鏡子還是那麼古老善良,斑駁紅漆,昨天什麼樣,今天還什麼樣。我感到凝聚在字典上的殺氣在迅速消退,舉起來又放下了。

我站在鏡子麵前,久久端詳它,裏麵自己也在端詳著我。我們瞳孔都是褐色的,頭發略卷,膚色有些見不得陽光的蒼白。似乎沒有什麼不同,除了,鏡子裏的我有些灰暗,顏色不那麼鮮明。

我伸出手撫摸鏡子,“我”伸出手撫摸我的手。鏡子似乎很厚。那層玻璃比普通鏡子要深邃,我的手和“我”的手,有一段不可捉摸又無法靠近的距離。

梅花……旗袍女人……純白色和血泥地獄……午夜的敲擊聲……我在混沌中試圖將這些零碎而令人極不舒服的夢境與現實連接起來,寫成一篇自圓其說的調查報告解釋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