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裏的落塵軒，詭魅而妖冶，絲絲細雨灑落，古樸的老牆上已被雨絲慢慢覆蓋，越發清冷，人影斑駁，投映到窗棱上，火光和人影的交錯，紛亂不安，空氣裏有一種沉悶難忍的寂靜，像被蛇吐信似的黏乎乎的纏繞在每個人的心裏。
詠絮靠在阿漓肩頭，緊咬嘴唇不敢嗚咽，眼睛緊張的望著坐在微雨中的司徒曉風，她手裏的撥浪鼓發出沒有節奏的響聲，伴隨瑞明嘶啞的哭泣及三姑姑怪異卻柔和的歌唱，右手的尖刀對準瑞明的脖子來回晃動，女眷們嚇得不做聲，太夫人和婆婆相互攙扶哀求，司徒曉風充耳不聞，臉上時而陰鷙時而明快，眼神飄忽……瑾承立在最前麵，冷冷道：“三姑姑，你恨的是我，衝我來。”司徒曉風臉色微凝，淒然大笑：“你是誰，我找越彬，他在哪裏，帶我去找他，我要為他報仇。”說罷低下頭看了看瑞明。婆婆哽咽道：“曉風……曉風，你聽我說，你的痛苦我懂，我也是當娘的人，可是跟孩子無關，他是無辜的，你冷靜下來，我們好好說行麼？”司徒曉風瞅著婆婆喃喃道：“大嫂麼，好像是大嫂，這個府裏我最羨慕你，兒女雙全，又才華橫溢，極孝順，家中上下也都愛戴尊敬，我娘也倚重你……老天真是不公平啊，你什麼都有。我呢，什麼都沒了，都沒了……”“曉風，你別嚇我，你還有我，娘還在，會陪著你走過去的，先放下孩子。”太夫人輕輕呼喚，身子顫栗。司徒曉風似有感觸，流下淚來。
詠絮心急難耐，失然道：“三姑姑，你忘了越珊麼，她一個人在宮裏非常辛苦，她需要你，你忍心讓她一個人嗎？你不想跟她團聚嗎？”曉風凝神看向詠絮，麵目漸漸變得扭曲，淒喊著：“越珊，越珊，你別給我提她，她這個不孝子，越彬走了，她有回來瞧過我嗎？任我一個人受盡苦楚……我沒有這樣的女兒，還有你。”司徒曉風用力指向詠絮，尖叫著：“上官詠絮，你蛇蠍心腸，假仁假義，害死我的孩子，我不會放過你！”司徒曉風情緒十分激動，手掌緊扣著瑞明，孩子在她膝上放聲大哭。詠絮衝上來，被瑾承攔住摟在懷裏，她掙紮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越彬，我來補償，你放過孩子，我求你了，放過孩子。”瑾承扶起詠絮，語氣冷極的責問著：“鬧夠了麼，司徒曉風，你聽清楚，你的兒子死了，他該死，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與旁人無關。他在你的嬌寵下胡作非為，偏又膽小懦弱。他闖的禍罄竹難書，你次次都袒護，他何曾悔改，是你親手一步步將他送到墳墓裏。你怨不得任何人，你才是劊子手。”“瑾承，你別這樣說，會刺激她。”婆婆謹慎道。司徒曉風僵坐著，仿佛死了一般，突然亂舞手中的尖刀高叫著：“你胡說，不是我，不是我，是你們害死他，是你們……我是他娘，我舍不得他吃一點苦，受一點委屈，沒人比我更在意他。”瑾承雙眸一凝，靖仇逮住時機從後一把奪過三姑姑手中的刀，並扣住她的手，將瑞明抱在懷裏，詠絮接過孩子，撫了撫他的臉蛋便倒在瑾承身上。
司徒曉風伏在地上，看著瑾承將詠絮抱走，咬牙切齒又哭又叫，眾人圍上來，她仍然不依不饒。“到今天，你還是沒有明白，就是你的愛害死他”二叔由紫瑤推來一臉冷峻的看著司徒曉風：“除了溺愛，你沒有教給越彬越姍任何東西，作為母親，你應該好好反省，而不是在這裏撒潑。”三姑姑貼在冰冷的地麵一動不動，任誰都不理，直到深夜。
臥室裏燃著燭火，臉色蒼白的詠絮眉頭緊皺，發出微小的囈語，瑾承坐於床沿靜靜看著她，阿漓輕聲走來俯身道：“小少年已經睡了，少爺請安心。很晚了，您累了一天，我來照顧夫人。”“不用了，你下去吧。”阿漓行過禮走出屋子。詠絮不安的亂動，猛地睜眼直坐起來，嘴裏喚著瑞明，轉頭一看瑾承便焦急道：“瑞明呢，他還好嗎？”瑾承上前攬過她的肩低聲回道：“他沒事，已經睡下了，你放心，你受驚了，休息夠明兒再去瞧他。”詠絮長舒一口氣，抬首急道：“不成，我得去瞧他，否則總不安。”說完沒等穿戴好便急忙奔到隔壁內間，瑾承無奈的拿了外衫同她一起直到天明。
司徒曉風自那夜後癲瘋得徹底，生活不能自理，神智不明，更胡亂傷人，隻好將她終日鎖在小院裏，仆人經過外牆常聽到裏頭傳來咒罵或嬉笑之言，皆是搖搖頭加快步子離去。女眷們會跟隨太夫人身子得力時過來瞧瞧，歎惜一番不多作停留。詠絮不時會在長莫軒外觀望，拿些自用的好東西給惜文，囑咐她用心照顧司徒曉風，惜文也是伶俐的，雖然侍候司徒曉風會吃力些，但主子不濟，做下人的便會更自在，規矩自然可以多少不理，不餓著傷著凍著，收拾幹淨了就沒人閑話，況且主仆多年情分猶在，公主又私下相托，還給了不少好處，惜文倒算盡心，這陣子司徒曉風麵頰豐潤了些，此刻坐在院裏曬太陽打盹。詠絮側身看了院內，轉眼問惜文：“前段日子，誰往長莫軒來得勤？”惜文道：“定是瑾萱小姐，隔幾日就會過來陪，一陪就是一兩個時辰，最近倒是來得少。”“拔浪鼓這小玩意院裏有麼？”“因越彬越姍兩位主子大了，所以長莫軒內沒有孩童的物件，是越彬少爺出事後，瑾萱小姐為了哄三小姐而拿過來的。”惜文低頭回道。“二叔成親那晚你跟在三姑姑身邊，有什麼不尋常的事麼？”詠絮悠悠問著。惜文躊躇了會，不敢再說。阿漓一旁道：“姑娘隻管說，過往的事公主定不追究，隻是要個實話。”惜文怯然道：“當夜二少爺成親，府裏難得熱鬧，奴婢原想出去耍，三小姐不能出長莫軒，又不能離了奴婢，正巧小彤過來送東西，說起外頭的形景，奴婢一時糊塗就讓小彤代奴婢，哪知出門沒多久，三小姐就……是奴婢不好，請公主恕罪。”詠絮深望著惜文，輕道：“罷了，事情總算有驚無險。今天我問你的話留在肚子裏，旁的不用管，好好照顧她。”說完離開了長莫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