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時分
泰戈爾1
泰戈爾2
真正稱得上泰戈爾愛與美的女神的人,恐怕隻有他的五嫂卡丹巴麗?黛薇了。除了父親之外,對他影響最大的家人就是五哥喬蒂林德拉納特和五嫂卡丹巴麗。五哥是他思想智慧的開啟者,而五嫂則是他心靈情愫的開啟者。
泰戈爾的五哥喬蒂是一位富有激情的音樂家、詩人、劇作家和藝術家,那個時代最有天才的人,對他的影響和支持很大。他的妻子卡丹巴麗是一位豐姿綽約、優雅寬厚的女性。她在泰戈爾身上傾注了深深的愛,給他布置出一個精美優雅的環境。她幾乎成了泰戈爾理想中的人物,兩人之間有一種羅曼蒂克的眷戀。她是泰戈爾的母親、姐姐、情人、女神的“四合一”。
卡丹巴麗嫁給喬蒂的時候隻有10歲,比泰戈爾隻大2歲。印度當時盛行童婚,女孩子在成熟之前不結婚,那將是父母的恥辱,且出嫁還要賠上價值不菲的嫁妝,所以女孩子不受歡迎,被認為是賠本的事。卡丹巴麗比喬蒂小10多歲,她自然能夠與泰戈爾玩得來,他們常在屋頂的涼台上作遊戲。
泰戈爾母親去世時他還不滿14歲,卡丹巴麗成了他十足的照顧者。沒有了母愛,五嫂成了情感的寄托。卡丹巴麗也喜愛文學,往往有著深刻見解,他們很容易找到共同語言。著名小說家班吉姆·錢德拉·查特吉的長篇小說在《孟加拉觀察》雜誌上連載時,雜誌一到,泰戈爾就會為卡丹巴麗朗讀。這一時期泰戈爾寫了很多詩,模仿痕跡很濃,後來他在編選作品集時大多沒有收進,卻收進了《帕努辛赫詩抄》,詩中的女神無疑就是指卡丹巴麗。卡丹巴麗在泰家這16年,正是他從童年到青年的成長期。她不僅給了他母親般的慈愛,而且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1884年4月,一件不幸的事降臨在泰戈爾頭上:25歲正當韶華的卡丹巴麗,不知為什麼突然自縊而亡。五嫂的死對他的打擊非常大,無異於一場心靈的12級地震。以往他心情難過時總能從她那兒找到慰藉,此時她卻永遠逝去了。正如他自己後來所說:“在24歲那年,我和死神的相識曆久難亡。”
他在詩中寫道:“嗬,你這生命最後的完成,死亡,我的死亡,來對我低語吧!天天地在守望著你;為你,我忍受著生命中的苦樂。我的一切存在,一切所有,一切希望,和一切的愛,總在深深的秘密中向你奔流。你的眼睛向我最後一盼,我的生命就永遠是你的。”——《吉檀迦利》91
然而這也促成了泰戈爾對人生看法的成熟。他晚年在回憶錄裏有這樣的表述:“自然之美在我的淚眼前呈現出更加深刻的意義。卡丹巴麗的逝去將我推到必要的距離,從整體上來看詩、人生和世界。”
1937年9月,76歲高齡的泰戈爾昏迷了一次,他把這次昏迷看作自己已接近死亡的邊沿,成了他生命中的轉折點。因為他開始像一般老年人一樣在懷舊中打發日子。不過有所不同的是,他除了像一般老年人那樣沉思、做夢和嘮叨外,懷舊之情還成了其文學創作的源泉。這就是那位“詩人心中的詩人”——五嫂卡丹巴麗——對他的影響。他曾說,如果一個人沒有嫂子,就缺乏了生命中最主要的禮物之一。
這種懷舊貫穿了泰戈爾最後10年的創作,越到後來越鮮明和強烈。他1939年出版的詩集《無燈集》幾乎就是一部懷舊之作。他在一首詩作《薩瑪》中,敘述了詩人與女主人公最初相見時的傾心,共同遊戲時的快樂和不能超越界限、心心相印的苦惱,以及永別在他心中留下的揮之不去的陰影:
“哀樂交彙的時日,伴殘陽在西山墜逝。墓春天空清澈的蔚藍膠凝,秋日的晴朗,在金黃的稻穗上吹響安息的嗩呐,載貨的人生之舟在虛無的夢河緩慢進發。”
正是由於對五嫂的懷念,泰戈爾寫下了富有感情色彩的回憶錄《我的童年》,兒時生活的孤寂和五嫂出現之後的遊戲歡樂,深情地表達在字裏行間。
泰戈爾的愛情理想是半人半神之愛,這與毗濕奴派詩歌的影響是分不開的。它不但能夠將世俗的愛上升為對神的愛,而且能夠體現於具有非凡魅力的異性身上。這成了泰戈爾詩歌的風格,並在他的宗教抒情詩中體現得最充分。
泰戈爾最初的世俗戀情是在1878年準備留學英國的時候,那時他17歲。因出國之前需要學習英語和英國的風俗習慣,為此他離開故鄉加爾各答來到孟買,經二哥介紹住進一位醫生家裏,而醫生的女兒安娜,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姑娘便成了他的英語老師。
安娜是一個美麗而善良的姑娘,她從小在英國長大,曾跟隨父親周遊列國,不僅講得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且還熟知英國的風土人情。她與泰戈爾一見如故,把他當做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在輔導泰戈爾學習英語的過程中,安娜發現他聰慧敏捷,學習提高很快。
可是,在學習快結束時,泰戈爾的學習成績急劇下降,而且心事重重,眼裏經常流露出憂鬱的目光。原來他得到了從加爾各答傳來的消息,說他大姐已身患重病。泰戈爾是父母的第14個孩子,因為孩子多,父母無暇管他,他是吸吮大姐的奶汁長大的。他由於惦念大姐,進而又思念起家鄉和親人們。現在,眼看即將遠離祖國,一想到這些,他內心又怎能不感到憂傷呢?
安娜理解泰戈爾的心情,為減少他的思鄉之情,使他安下心來學完英語,她動了不少腦筋。每逢她看見他獨自躲在房裏想心事,就千方百計拉他出去散步,或者給他講一些各國的風俗和趣聞軼事。有一次,泰戈爾對安娜說起他兩歲時大姐給他洗澡,曾預言他是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人。安娜聽了,趁機開導他說:“你要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應當到外麵去見見世麵,這對你的詩歌寫作是大有幫助的。你應當努力去實現大姐的願望。”泰戈爾聽了很受啟發,漸漸地安下心來了。
泰戈爾在安娜的精心幫助和輔導下,英語水平提高很快。學習中兩人彼此尊重、互相幫助,結下了親密的友誼,同時愛情的種子也在他倆心頭萌發。
後來泰戈爾在80高齡緬懷這段生活時寫道:“我的收獲是平淡無奇的,如果她輕視我,是不能責怪她的,然而她沒有這樣做。由於我沒有任何書本知識的寶庫可以贈給她,所以第一次見麵時我就告訴她,我會寫詩。我唯有這點資本可以招徠別人。當我告訴她自己有詩歌創作天才時,她沒有表示絲毫懷疑和譏諷,而是輕易地置信了。她要求我給她起個獨特的名字,我為她選擇了一個,她十分喜歡。我想把這名字編織在自己詩歌的音樂裏,所以我為她寫了一首詩,把她的名字寫進詩裏。當我用激昂的語調吟誦那首詩給她聽時,她說:‘詩人,我想,假如我躺在臨終的床榻上,你的歌聲也能使我起死回生。’女人知道用什麼樣的誇張手法來歌功頌德,博得別人的歡心,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她為了使我高興才這樣做的。我依稀記得,我最早是從她那兒聽到對我長相的讚揚,她用十分溫存的方式表達了那種讚美。比如有一次,她嚴肅地叮嚀我,叫我決不要留胡須,說不要讓別的東西遮蔽住臉龐。眾所周知,我沒有聽從這個勸告,不過她沒有能活到親眼目睹我臉龐違背了她指令的日子。”
他為她取了個美麗的孟加拉名字——“納莉妮”,它也成了他長篇敘事詩《詩人的故事》裏虛構的女主角的名字。他經常朗讀這首長詩給她聽,還為她譯成了英語。後來這首長詩以單行本出版,泰戈爾最小的哥哥按照居住在英國的小兄弟的意思從加爾各答寄給她一本。她收到了這本小冊子,寫信給他表示謝意,說:“這首詩你為我朗讀了多少遍,翻譯了多少次,以致我能夠背熟它。”她對泰戈爾創作的不少詩歌都給予了鼓勵,而她最喜歡的就是納莉妮這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