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兒,終究是我錯了,我不該,這麼逼你的……

可是,我已經快要,沒有時間了……

如果不曾遇見,不曾失心,是不是這一刻,我就不會如此留戀這個肮髒的人世?背負著比喜馬拉雅山還要沉重的包袱,僅僅隻是,希望能盡量的幫你分擔一點。

棋局中,落子無悔,願賭服輸,戰場上再怎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與你的這次戰爭,我注定,永遠都贏不了。

因為,誰先愛上,誰就輸了……

輸得一塌糊塗,輸得狼狽不堪,輸得肝膽欲裂,輸得鮮血淋漓。

軒兒,其實我想說,我也好累,累到,好想,好想,休息。

就此,永遠沉睡……

“不,不要,不要,不要——!來人啊——!軍醫!快傳軍醫過來——!”

軒兒慌了,心髒劇烈而疼痛的狂跳不止,努力的想要伸出手,卻硬生生的停滯半空,不敢靠近他半尺之內,楚澈看上去就如同一個虛幻而美麗的夢境,一個在空中飄浮著的彩色氣泡,輕輕一觸,便會碎的遍地狼籍。

纖長而美麗的睫毛仿佛掛著半透明的皓雪,純淨的令人窒息,斜長入鬢的俊眉如同刻刀一筆筆的雕出來的,緊蹙的眉頭泄露了他隱忍的痛苦,零散的墨發遮住了他俊逸的側臉,襯得他高挺的鼻梁若山峰般聳立。

兩人之間的距離明明不過三步,可她站在原地,卻覺得仿佛與他隔了十萬八千裏,甚至,是永遠跨不過去的距離。

軒兒如同一塊僵滯的木偶般矗立著,望著楚澈唇角的鮮血不停的溢出,將他的銀色鎧甲大半染成了觸目的血紅色,看著他的臉色蒼白的就像已經死去多時了那般。緊接著四五個軍醫衝了進來,安靜的房間瞬間變得喧鬧不已。

她卻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感覺不到了,隻是站著,靜若處子,仿若一縷可有可無的空氣,哪怕,她的臉上沒有顯露出半分慌張,半分焦慮,好似凝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沒有任何的表情。

水眸之中,仿佛埋進了一片廣袤無垠的荒漠,除了無盡的獵獵黃沙,散發著絕望的氣息,什麼也找不到。

“喂,女人,清醒點!”荊軻指揮軍醫對楚澈進行緊急治療後,才發現身旁的軒兒如同死靈一般的矗立著,連輕微的呼吸聲都沒有,令他驚得心中大駭。

下一句話還沒來的說,黑眸驟然緊縮,驚詫的下巴差點掉出來了!

她,竟然……。哭了?自己看錯了嗎?

那個三言兩語便可讓他滿肚子火的女人,那個不苟言笑,戰場上殺人如麻,嗜血狠厲的女人,會哭?會流淚?而且,而且還有那麼一股梨花帶雨,柳絮紛飛的味道,是錯覺嗎?

荊軻難以置信的揉揉眼睛,焦灼的目光緊鎖住軒兒慘白狼狽的小臉,視線偏移,她足下的漢白玉地上不知何時,濕了一大片,仿佛滿滿一茶杯的水被誤打翻在地一樣。

印象中,那些曾經與他癡癡纏纏的女子流淚時,他都不曾這般悸動過,仿佛心殼的某個堅硬的部分被她那一顆顆潔淨晶瑩的液體融化了般,變得溫軟而疼痛起來。

“女人,你沒事……?”安慰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裏說不出口。

軒兒卻像是沒聽到般直接從他旁邊如遊魂般飄過,十指死死的扣住門弦,視線集中到床榻上那張蒼白如玉的俊臉上,他的眉頭依舊緊蹙著,褶皺連綿,好似怎麼都撫不平那般,視線朦朧而模糊,水霧彌漫的愈來愈多,以至於,他的臉,看上去竟是那般的不真切。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地獄的烈火中熾熱的煎熬般,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硬生生的發疼,疼入骨髓,好似有人往小腹捅進一刀又一刀,再一把將血紅的腸子狠狠的拽出來,割成一段一段,惡心的五髒六腑都要溶盡了。

一碗碗冒著熱氣的湯藥端了進去,又一次次的端了出來,軍醫們用盡了百般法子,就是無法止住鮮血從楚澈的唇角潺潺湧出,按照其中一位軍醫的說法,就是他的肝髒裏頭已經潰爛,能夠支撐到現在,還帶兵打仗,本身就是個奇跡了。

若是再要強求,那就得看天意如何。

天意?

轟——!

冰涼的淚水戛然止住,軒兒水眸睜得老大,抬起頭,怔然的望著漆黑的夜空,陣陣嗆鼻的血腥味煙硝味如同無孔不入的水銀般鑽進她的五感,耳膜處,好似有上千隻蒼蠅在歡樂的吹奏著交響曲,震得每一根神經都如針紮般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