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聰聰用手推輪椅,輪椅側翻,聰聰摔倒在地。直到王妻回來,聰聰仍趴在地上,小便失禁,地上一攤水漬。王妻見狀,痛哭。
情景再現
一看到電影裏的兒子,我就哭得停不住。我們的兒子就像這電影裏的小演員,非常漂亮,非常可愛,非常懂事。兒子1982年出生,7歲時被確診,得了“進行性肌營養不良症”。醫生把中英文資料推到我麵前,我一看,就昏倒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全身肌肉將一寸寸萎縮,直至全身癱瘓,最後喪失呼吸功能。
我兒子的病不是天生的,他是基因突變。兒子3歲時,阿姨抱他出去吃了一個肉包子,回來後就拉肚子。反反複複幾次都沒治好,發高燒,從頭到腳像蛻了層皮。也許那就是基因突變了。
我對孩子充滿愧疚。我初中畢業去黑龍江插隊,1979年回城後,在土產公司當營業員。我不甘心這麼過一輩子,想讀書。讀電大,法律專業。老師說我口才好,思維清晰,最適合做律師了。結婚生孩子後,讀書忙不過來,孩子就請了阿姨帶。是我太疏忽了!
兒子生病後,我再也不想自己的事了,全身心撲在兒子身上。開始我們還抱著希望,四處求醫,上海、北京,老王的一萬多轉業費都花在這上麵。
都沒有效果。孩子的病在一點點發展。最初經常摔跤,摔得兩隻膝蓋紅通通的。我就給他每條褲子的膝蓋上都繡上裝飾品,摔倒時可以不那麼痛。後來他上學了,家裏五層樓,學校三層樓,我一次爬八層樓,風雨無阻。可是才讀到小學四年級,他就沒法上學了。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像一個落水的人,水淹到膝蓋,淹過身子,一點點淹沒脖子……很傷心,很傷心。
老王在部隊時,一個人管孩子,我沒怨言。轉業回家了,我想他能搭把手吧,誰知他那麼忙。我說你請個假嘛,我們家這種情況,領導應該會照顧的。他不響。我才反應過來:原來你沒說過啊?
現在我才懂他,他就是這麼耿,組織觀念、黨性來得個強,決計不要給領導、組織添麻煩。但當時我認為,他是要麵子。我氣得不得了。
他這一生,唯一一次給我說軟話,是在兒子七八歲時,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決定打掉。隻要兒子活著一天,我就要一心一意對他一天。我對老王說,我要去結紮。他說,“你別去,我去。”我說不行,“你這個樣子,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和你白頭到老!”他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我心軟了,一邊動手術,一邊下決心:就讓他安安心心工作吧,我一個人把兒子管好。
對外人,我也會說:“他無怨無悔,我也無怨無悔,支持他工作。”
你說我境界有多高,沒有多高。我心裏頭不怨是不可能的,生活裏都是具體問題。
電影回放
醫院。醫生對王妻說:“王聰的情況是,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免疫力。”
病床前。聰聰插著氧氣管。王警官愧疚地撫摸著兒子的臉龐。聰聰醒來,慢慢說:“爸爸,來世,我要做你的戰友,做你的哥們,和你一起執勤。這樣,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起……”
情景再現
我最不能原諒丈夫的,是1996年,我們帶兒子去石家莊看病,那次治療結合了功能鍛煉,效果還是有一點的。一個療程要三個月。不到一個月,老王就接到所裏的電話:“嚴打”開始了,警力不夠,需要你回來。兒子求爸爸:“爸爸,再陪我住兩個月,我會好起來的。”兒子那時已經是個英俊少年,我背不動他了,需要父親幫助他鍛煉。可他父親說:“回去吧,爸爸下次再帶你來。”兒子絕望地說:“爸爸,你不要我了。”他爸爸也哭了,可還是堅持要回去。孩子的求生願望是那麼強烈,我傷心欲絕。那一次,我跟他離婚的心都有了。
十多年的尋醫問藥、東奔西跑,家底掏空,我們不得不接受現實。兒子自己也從電腦上查了很多資料,他說,“媽媽,科學家霍金也是這個病。我不治了,把錢省下來,給我買台電腦,讓我自己學習吧。”我心裏在哭,臉上笑著安慰他:我們把60歲的人生濃縮到20歲吧,你該享受的,媽媽一定都讓你享受到!
從那時起,我一天隻睡五六個小時,一邊照顧兒子,一邊打三份工。一份是自己的工作,一份做保險,一份做美容。
我也不和老王吵了。他忙他的工作,我忙我的事情。大概半年多後,社區裏的“百管阿姨”陳阿姨告訴我,老王去醫院排解醫患糾紛時,被患者家屬踢傷了命根子。我吃了一驚,這事我都不知道。我有些內疚。那時候我倆都忙得像機器人,溝通很少。
兒子非常懂事。“媽媽,當初你領養一個小妹妹就好了。”他走的那一年,經常這麼說,為我擔心:“爸爸工作忙,以後誰來陪你說話啊?”
兒子病危那晚,老王本來在休年假。也是因為我過度疲勞,生病倒下了,他才肯休假。才休了兩天,所裏在追查一個摩托車盜竊團夥,警力不夠,他又去上班了。半夜裏我給他打電話,兒子不行了。他說,他在蹲點,不能脫崗。
他的同事後來告訴我,他接了電話後,躲到角落裏,滿眼淚水。
5天後的傍晚,我們都在病房陪兒子。兒子精神很好,他說:“媽媽,我很想和你講講話。”我躺在他旁邊的床上,還在發燒,我說:“我們倆都睡一覺,下半夜有了精神,再好好說話。”我睡著了。丈夫看著兒子,可是他太累了,也睡過去了。就那麼幾分鍾時間,他猛然驚醒,兒子已經窒息了。
他抱著再也醒不過來的兒子,失聲痛哭。
當兒子感到自己的病情一天天惡化,坐輪椅都快要撐不住時,很想去趟普陀山,看看朱家尖大橋。兒子天天盼著爸爸帶他去,可是這個小小的願望,至死都沒能實現。
電影裏有一幕,非常真實:居民區同誌來慰問我,我說:“你們去慰問老王吧,他對兒子,付出太少了,他心裏,比我更難過。”
電影回放
病房外。居民大媽拉住局領導的手說:“我父親是軍人,我老頭子是軍人,我知道共產黨幹部應該是啥樣的。老王是我們見過最好的民警,像這樣的人都要判刑,別說他想不通,我們都想不通!”
情景再現
2001年10月,母親過世。2002年7月,兒子去世。2003年8月,自己被判刑。老王他是人到中年,喪母、喪子、喪失他最看重的政治生命,連續三年一連串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