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革命媽媽(2 / 3)

她省錢幹什麼?還是像小時候那樣,給別人用。隻是給得更多,她一生到底有多少錢支援了別人,恐怕算不出來了。我父親去世後,組織上送來4000元撫恤金,她正在上班,一信封錢送來,她打都沒打開,就叫一個工人幫她送到一個什麼地方,捐給孔繁森那裏的一個那曲小學,並且不許留名。

就說最近吧。我媽現在很少出門,但每個月9號這天她一定出門。單位這天過組織生活,她是風雨無阻的。前兩個月的9號,她下樓看見社區在樓道貼了一個通告,說是巷子裏有外地來的一家三口,男人得了重病住院,家裏已變賣空了,女兒也停學了。我媽馬上回家拿了兩千元錢,送到社區。過沒多久,男的死了。我媽又找到那家去,說以後要管那孩子的學費。

別看媽媽對自己的孩子照顧不多,人家的孩子她格外上心。20多年前,有個年輕人犯了經濟大案子,本來可能要判死刑的,我媽媽覺得他太年輕,死了太可惜,就為他說情,希望能把人留下來。那人的父母到處籌錢,我媽媽二話不說,就把家裏的存折給人家了。銀行要求確認,打電話對我媽說,你現在取款會損失很多利息,我媽說我要錢救命!那年輕人出獄後,對我媽就像對親媽一樣。

十幾年前有一天,我媽昏倒在單位,她發高燒幾天了。送到省城大醫院專家會診,舌頭黑了,肺也黑了,專家結論是肺癌晚期。住院一個多月,她的病房門口總是排著長長的隊伍。這些人都是媽媽的同事,更多的是她的病人,有的是從千裏之外趕來的,想見媽媽“最後一麵”。也難怪,平時我媽媽對病人好得沒法說。病人便秘,她用手指幫人家排便;還經常在晚上帶病人回家來,因為“單位下班了”;更絕的是回家隻有15分鍾路,她卻要走兩個小時才到家,因為“路上有人找我,說他家小孩吸煙的事,我就到他家去了”……

誰也想不到,肺癌晚期、高高興興等著去見她戰友的媽媽,竟然好了!她回家什麼藥也沒吃,什麼營養也沒補,還跟過去一樣吃蘿卜、白菜,竟然發生了奇跡。媽媽身體一好起來就去上班。單位人看到她大吃一驚,嘴張得老大,“你活過來啦!”大家哈哈大笑,他們知道我媽媽不介意,因為她對生死早已看淡。

博愛的媽媽——眼睛睜開她早就走了,晚上睡了她還沒回家。但是到夏天,我家地板上會橫一個豎一個睡著從老家來的小孩

我沒有見過劉胡蘭,也沒有見過雷鋒,但我媽媽讓我看見了他們,他們就在我媽媽身上。對我媽媽來說,別人再小的事也是大事,我們再大的事也是小事。

我媽媽勇敢、正直、頑強,我相信她就是劉胡蘭那樣的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哼一聲的人。她午休時都不脫衣服、鞋子,說是隨時有情況就可以走。這是她在戰爭時期養成的習慣。戰爭改變的東西太多了,不僅有生活習慣,更有思維習慣。

我們從小就覺得家裏沒有媽媽,眼睛睜開她早就走了,晚上睡了她還沒回家。我和妹妹都是我外婆帶大的,但是到夏天,我家地板上會橫一個豎一個睡著從老家來的小孩,我媽晚上回家要用腳尖小心走,生怕踩著孩子。他們都是我媽媽的“寶貝兒”。

我心裏總是很委屈,覺得媽媽對我不親。我是她的大女兒,從小為了讓媽媽看我一眼摸我一下,我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我妹妹身體弱,經常生病,我真羨慕她,因為妹妹生病時,我看見媽媽會在她頭上摸摸,給她買根棒棒糖,媽媽一邊摸一邊說“受涼了”。我一聽受涼可以生病,馬上跑進樹林裏掀開上衣,讓冷風吹我的小肚皮,可惜吹了半天還是不生病。

有一年,我手上虎口處長了一個癤子,鼓鼓的,我每天都會等媽媽回家,把手伸給她看,說不得了不得了長了一個大包包,就想讓媽媽摸我一下。可是媽媽連看都不看,就用兩個手指在我手上飛快地擦過去說“沒事沒事”。

現在我才知道,那叫皮膚饑渴症。

我妹妹從小就調皮好動,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天坐在一隻高椅子上,被一個同學推了一下,妹妹和椅子一起倒了,後腦砸在水泥地上,當場翻白眼珠子。老師和同學們嚇壞了,趕快把我妹妹抬到縣醫院,還好醫院離學校隻隔一條馬路。有人跑到我家把外婆叫來了,醫院裏病人多,妹妹就躺在水泥地上,一直昏迷不醒。我外婆一邊哭一邊跑到我媽媽的醫務室裏,那裏離醫院隻有一站路。外婆說:“你快到醫院去,你小女兒要死了!”我媽媽聽外婆講了情況,你猜她說什麼?她說:“我現在走不開,人在醫院裏就不要緊了。”

我媽一直等到中午下班才到醫院來。同學們還圍在那兒哭,妹妹還沒醒。老師同學看見我媽都很怕,以為她要怪他們,誰知我媽是來安慰他們的:“不要哭不要哭,誰叫她坐那麼高椅子的?你們都回去吧。”她一句都不怪人家,更沒問是誰推的椅子,要是像現在的家長還不鬧翻天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媽媽不管我們,我們家的孩子偏偏命大,我妹妹那回有驚無險。我一歲時發高燒,直到五六歲還不能好好走路,但現在身體很好,一點事都沒有。我下鄉插隊時,別人的父母都送到目的地,可是我想要我媽送我到巷子口她都不幹。我媽說:“送什麼送?我沒空,要上班。又不是上戰場,我們小時候打仗去死都沒人送,你十七八歲到農村去算什麼事啊?”

外婆說媽媽13歲參軍,跑出門,頭都沒回一下就走了。

你問我是不是恨我媽媽,我一點也不恨,也不怪她。相反,在這個世上我最愛的人是我媽媽。她是革命者,從小受部隊教育,心裏時刻關心的是廣大人民群眾。那麼,我媽媽到底愛不愛我們呢?我覺得我媽媽是博愛,她愛天下的孩子,我們當然也在其中。

上世紀70年代時,我媽單位有兩三個同事生病去世,但他們的孩子都在黑龍江等地插隊,我媽為了讓孩子們回城工作照顧家庭,到處跑到處找人,知青辦、勞動局,還有接收單位,也不知她跑了多少路,最後把這幾個孩子回城工作的事都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