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蛇多。有天到家門口,我那隻狼狗不走了,停下來“嗚嗚”個叫,電筒一照,啊喲老子啊,身上一圈圈白的,銀環蛇!毒的!!實實足足一公尺長!!!
“牽牽,嗖——”,我那隻狼狗是母的,叫“牽牽”,絕對好。我叫她(注:從他的語氣上判斷,應該用“它”)去咬。先是大家盯牢不動,後來,蛇抬起身子來,牽牽“嗖”個上去,“劈劈啪啪”打兩記,又跳開。就這樣,來來回來打,前前後後總有二十分鍾,把蛇咬了兩段身了。早上我去埋掉的。
還有一次,後半夜了,我困得蠻蠻好的,狗“汪汪汪”亂叫。我打開電燈,坐起來,不動。過了一息,外頭不響了。我再困。後來又叫了,而且聽到另外一種聲音——我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膽子算大的,這時候心裏也寒絲絲了。我隻好起來,找了根棒兒,身背後捏牢,去開門。電筒照照,屁都沒有,不過我曉得牽牽是不會沒事情亂叫的,估計是冬天啥個野獸沒東西吃,尋上門來了。第三次又叫了,我隻好在床上坐到天亮——戳啊。
我自己住的地方,吃井水的,渾道道的,不是髒,喀斯特地形,石灰質多。人家說,豬比你吃得好,它們吃的是自來水。今年多少熱,豬都熱死一隻。老婆叫我裝空調,我不肯——你自己涼颼颼空調房間坐坐,叫農民油頭汗出給你賣命,哪個肯?裝不來的。你自己不做,自己不懂,怎麼管農民?
養豬蠻噱頭的。小豬一生下來,就要給它剪牙齒,豬發育快,要趁它神經係統不敏感的時候剪才少點痛苦,否則母豬的奶頭也給它咬破了。稍微大一點,公豬就要閹。有的小豬,還特別會生小腸氣。浙大老師說:這算大手術了,大學裏四年級的學生都難掌握這種手術,你看牢,以後全靠你自己做了,我們來了一次總隻一次。
好,豬肚皮朝天,四手四腳摁在架子上極叫皇天,老師一刀下去,肉翻出,血“呼”冒出來。我看得正入迷,豬顛起來了——旁邊兩個摁手摁腳的農民,統統賴翻了——血暈,昏過去了。
後來我都自己做的,百分之百成功。
你說為啥現在嬰兒沒奶吃?人跟豬一樣的,吃得太好,營養過剩,產婦娘反而沒奶。有的農民豬養不好也是這個道理。其實,豬要生快了,吃得下十斤飼料的,你最多給它吃五斤,生了,反而給它吃三斤。等小豬消化功能強起來了,再給母豬慢慢地增加營養。否則,奶水太濃小豬一吃就拉稀,命都了掉。人呢,營養一好奶管就堵塞,毛毛頭隻好吃奶粉了。
剛辦農場時,是很理想化的,為啥辦農場的,十有八九要倒灶?實在要緊關頭熬不過去了。到第三年,農民說我要逃了。他們冷眼旁觀,說今年上麵領導來得少了,他自己也經常回杭州借鈔票。
本來,按照浙大老師幫我規劃的,幾百畝山地,養豬場、果園、苗木,三塊裏麵有一塊成功,就好帶動農民一起致富了;而且,第三年應該有產出有效益了——天曉得到第三年根本沒動靜!一百多萬進去了,老早超出預算了,還不夠!還要往裏麵摜鈔票!
偏偏這時候,後院起火了——除了問朋友借的,主要靠三部出租車掙來的鈔票養農場的,又不曉得夏利車統統要淘汰買新車子了,又不曉得營運證又要交鈔票了。就這兩項,鈔票要五十四萬!
“萬元戶”剛剛吃香的時候,我手裏已經有三四萬了。那時候月工資還沒上百,我想:放一萬存銀行,吃吃利息,這輩子也盡夠了。我爸爸說了一句:一萬?頂個屁用!不出二十年,哪個都隨便拿拿,你有一百萬,也做不出市麵。我一聽,心裏擱牢了。現在,果真。
我這個人脾氣差,問親戚朋友借鈔票,本來應該是低三下四求人的事情啊,總要弄得好像道理還在我這邊。偏巧當年跟我一道插隊的弟兄,下崗後到我那麵做了九個月,吃不消,回來了,我心裏有點難過。他不小心在我老婆麵前露了口風,意思是我在那邊相當艱苦的。我不是一直在老婆麵前硬紮台型的嘛?每次回來彙報,都是一步步完善,蒸蒸日上的。這時候,我也乘機試探試探老婆:我總算曉得啥個叫“累”了——你把命係到田畈裏,才真叫累!要想不累,幾百畝東西送送給農民,算做了一場好事。老婆一聽:你想打退堂鼓?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