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做完,空蕩蕩的手術室裏隻剩我與他。他關掉電燈,四周漆黑,然後他跪下來,抱著我的腿失聲痛哭。我大吃一驚,沒想到他居然為我大哭。他說,他已經對我動情了,隻要我願意,從此他保證隻愛我一個。我一動不動,盡管我的心裏翻江倒海。他見我不動,突然摸起一把手術刀,在自己身上劃了一道,說如果我不接受,接下來他就在臉上劃了。我也跪了下來,主動抱他,哭。
我覺得已經無路可退了。
他慢慢地抱住了我,抱緊,那雙溫柔的手掌在我身上遊走,悲壯、抒情而決斷。我們和著血腥氣,就在地上結合了,連一旁的手術台都來不及去利用,夢境一樣的虛幻之感很美好地升起……
事後,在濃稠的黑暗中,卻是我倒過來不停乞求:“求你了,從此隻愛我一個,求你了……”
你知道,對於一個把愛情看作生命的純情女孩,一個其實早把一切都押在他身上的愛情傻瓜,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防線,甚至尊嚴。
就這樣,我成了這個“花殼兒”的又一個俘虜,拉開了我愛情悲劇的序幕。
黃璐璐告誡我,鄔杭輝至少談過二十多個女朋友,與他有過關係的女人不計其數。她還以自己的親身經曆,戳穿他愛情騙子的真麵目。但是我把她的警告理解成失意和嫉妒,畢竟她是鄔杭輝的棄婦怨女。張主任也反複提醒我說,鄔杭輝是個危險分子,玩弄女性是他的業餘愛好,可他總是以談戀愛的名義,所以醫院也無可奈何。那天,一個拉皮手術做完,張主任還氣憤憤地罵我:“你實在熬不住了麼?跟這種沒出息的人攪在一起,你也已是一個沒出息的人。”可是,別人的反對我一點也聽不進,反而很火,何況我從小就有逆反心理。我盯著張主任,眼睛噴出怒火,順手抓起一隻空輸液瓶,狠狠摔碎在地上。瓶子碎裂的聲響特別清脆響亮,張主任的表情很冷,在場的醫生護士們都屏住呼吸,注視著我歇斯底裏地發作。
我們科室的業務可真好,技術水平也越來越高。
鄔杭輝是操刀醫生中的主力,忙得夠嗆,但他仍神奇地擠出不少時間,與我談情說愛。他說:“對女人,我永遠是有時間的。”
幾個月後,一天,在我的宿舍裏,他又要了我一回後,我突然問他:“你什麼時候把我們的事告訴你父母?我不能做你以前那種不明不白的女朋友,我必須名正言順,否則我不幹。”我的意思是我必須讓雙方父母成為這場愛情的見證人,這也是我對他一種考驗。“我父母知道的,他們要我好好待你。”他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其中的敷衍非常明顯。
我越來越投入,希望完完全全地拴住這個危險分子,包括精神和肉體。
你知道,即使在我們醫院裏,過於浪漫的女人甚至病人也為數不少,我必須把眼睛瞪圓了。婦產科一個瘦瘦的護士劉勤,盡管表麵文靜,模樣一般,可據說對男人很有一套,有男人為她割靜脈,有男人為她住進了精神病院。我親眼看見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出了劉勤的房門,居然抹起了沮喪的眼淚。你說,我不留點神,還行嗎?
想不到我的擔心竟真的成為現實。終於證實鄔杭輝開始背著我拈花惹草的時候,我與他才相好了半年。半年,這“花殼兒”就厭倦我了,他還以為我是個好欺侮的主!薛煙雲,小巧玲瓏的外科護士,與我同歲,平時沉默寡言,跟我也很少說話。那天,她忽然把我拉到角落,告訴我,幾天以前,鄔杭輝約她去柳浪聞鶯,她去了,他見到她就胡言亂語,還想親她,樣子可怕極了,嚇得她大喊。她說她本來不想告訴我的,但後來越想越覺得鄔杭輝不是人,幹脆壯起膽對我提個醒,何況她已經決定徹底遠離他了。
我一聽,渾身直冒冷汗。當時,我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心想如果真要拴住鄔杭輝,索性什麼都不管了,幹脆把這孩子生下來,何況他已二十九歲,早到做爸爸的年齡了。但他堅決不要孩子,又跪在地上乞求我,要我把孩子打掉,還發誓說隻要打掉孩子,以後就一心一意對我好。我心又軟了。
是他親手為我做人流手術的。他曾做過兩年的婦產科醫生,這種手術對他來說小菜一碟。可以想見這“花殼兒”以前也多次自己動手解除這類麻煩。
那天是星期天,醫院停診,鄔杭輝居然有人流室的鑰匙。他拿著那種讓我頭皮發麻的工具,捅入我身體的深處。沒用麻藥,撕心裂肺的疼痛幾乎讓我昏過去;當然,更讓我受不了的是他的水性楊花,他的不負責任。
我的運氣真夠壞的。附近值班的一名護工發現人流室裏有動靜,馬上很警覺,因為就在前兩天,醫院裏的幾台電腦被小偷偷走了,所以他的巡查特別仔細。他馬上叫來了另外的三個值班人員,打開了人流室,我們束手就擒……
就這樣,他被責令寫檢查,扣掉全季度的獎金,而給我的處分是留院察看。我不明白,同一件事,兩人的處分竟完全不同。後來還是黃璐璐告訴了我真相。原來張主任專門去院長那兒,說要給年輕的我一個深刻教訓。張主任脾氣很怪,有人說他心裏常常暗戀年輕女孩,一旦他暗戀的女孩子跟別的男人好上了,他就受不了。你看,這世界上什麼人都有。
我人流後恢複身體的那段時間裏,鄔杭輝很快與劉勤搞上了——他是一個不能閑著的男人。我已說過,劉勤的周圍至少有一個連的男人,醫院裏早給了劉勤“女鄔杭輝”的綽號,簡稱為“女鄔”,是“女巫”的諧音。平時她非常高傲,眼睛長在額骨頭上,“花殼兒”卻很欣賞她。“男人的眼光跟你們女人不一樣,你們覺得劉勤太瘦太妖,而我倒覺得她挺性感。”我啐了他一口:“呸,你這個貪得無厭的色情狂,難道想去劉勤那兒當那個連的連長麼?”而事實上,他正是她的連長。你說,對這些,難道我隻能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