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轉身離開,忽而又有些失落,正要走,卻聽他在身後道:“別再穿這樣單薄的衣衫在風裏跑。”
我露著笑拚命點頭。
推門一刻,我正想如何與崇說,可卻發覺崇不在,我想他大概起夜去了。然而直到天明,他未回,我坐等一天,他亦未回。
夜深,我站在桌上看房梁上,他的劍未取走。
我暗暗想,或許他又悄無聲息的隨著我,跟著我上了山,看見了什麼,便獨自氣惱去了。
從日起到起落,他都沒回,我愈發覺得不對。
正想著,突然是什麼超我麵門飛來,我一驚,低頭躲過,正是一支長箭,狠狠插在門板上。箭尾是雁翎毛,是大都軍騎的備用箭。
突然,不遠處一處屋子裏傳來尖叫聲。那是宣的家,我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那一刹那,我腦中想的太多太多,隻是什麼都還未理順便被人一把拉住,拉進屋後的叢林。
我沒料到,是虛華。
“你怎麼來了?”
“快隨我走!”
他隻這般簡單一句,我卻不住想了太多。
身後箭如雨落,隱約有人聲追來。他帶著我忽然翻身到一塊岩石下,那縫隙不大,唯有我可以躲下。
“無論如何不要出聲,我會來找你。”
他就這樣消失在夜風中。
我愣愣半響,思緒全散。
為何安逸了這般久,大都的人突然追來了?
我聽得到四處的腳步身與低沉的人聲,不知多久,我渾身凍僵,那些人才都離開,我才偷偷探出。
這時是深夜,徹底的黑。
四周沒有風,什麼都休矣。
我立在叢林中手足無措。
我往一邊灌木蹲去,隻希望僵冷的身子能化開,忽然我踩到什麼,不住踉蹌一下。
低頭一看,是一隻手,毫無血色。是個死人。
我蹲下身撥開草葉,便徹底失去力氣跌落在地上。
那張平靜的臉,那張安逸的臉。居然是崇。
我怔怔片刻便去翻他身子,他的胸口有一處劍空,口徑極小,血流的不多,心率卻已斷。
是大都的劍,一向細而長。
我撥開他臉上的發絲,望著他雪白的眉目,忽然悲痛刺心,無法言語。
他分明正值少年,分明風華正茂,時間太多美好,他已在陪伴我的顛簸流離間錯過太多那些,卻連最終也未能放聲大笑過,沉浸在這冰冷的山野間。
我沒料想過,遏止在青春時節的人中也有他。
身後有腳步聲,到我身後時才緩步,我知道是虛華回來了。
他什麼也說,隻站在我身後等著,看著我用樹枝在地上挖土。
我知道,他不幫我就是想我停下。
但他不知道我的故事,不知我是誰,不知這陪伴著我的人其實對我有多重要,盡管我從未提過。
我望著手中脆弱的枝幹在地上刮出一道道口子,似乎就像生命在向命運平明的祈求,祈求能有一條路。
如今,即使隻是要我徒手葬下他,我也已無能為力。
我脫了外衣蓋在崇身上,起了身。
虛華欲言又止,拉著我走了片刻才道:“為什麼不哭?”
“還不到我哭的時候。”
我轉過身朝山下邁步,他一把拉住我,“不能下山,山下很多人。”
“世間哪裏都是人,怕的過來嗎?”
我淡漠的望著他,“我要下山去拿劍。”
他低聲道:“你不要去。我替你拿。”
他的一句便已不容置疑,他拉著我繞著山且進且退,在山的陰麵找到一個山洞。他隻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我蹲在山洞口望著雜草間的天空,突感絕望在吞噬周身。
不因我已成籠中之鳥,不因崇的死,隻因我知道,我所期盼的未來,終究是徹底粉碎。
虛華回來的時候,我閉著眼。
他其實知道我並未睡,卻依舊抱起我移步到洞的深處。
劍,他取來了,放在我手邊。
他用雜草擋住山洞,坐在我身側,靜靜坐著。
我側臉看著他良久,他亦與我對視,毫無逃避。
“一個僧人,如何會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