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事到如今,我怎料到再遇?
什麼虛華,這世上沒有虛華。有的隻是孟津,被我一句話語推向沙北的男人,叛亂者馳雲大將的養子。
我被佛的麵孔欺騙,徹頭徹尾。
外麵天還未亮,山洞裏極冷,我端著劍的手酸疼,卻不敢垂下分毫。
“外麵的那些人,是來殺我的,對不對?”
他依舊盤腿坐於地上,那模樣仿若隻是一個小僧。
“對。”
我告訴自己,即使心牆倒塌,也不可以讓氣息淩亂。
“你也是來殺我的?他們都是你引來的對不對?”
他抬頭望著我,似在嚐試壓抑我的怒氣,其實他不知,我有的不止是怒。
“我在沙北駐紮兩年,初春時候,父親招我回大都,那時我才知,他和幾位奸臣已動了謀反之心,我能做的,隻是助他。一年之後,他追查你和元姬公主的下落。你的姐姐……其實早已被查到,她不想死,父親說隻要供出你的位置,他便可以饒過她,於是元姬便替我們詢問了你的住處。隨後,我假扮為僧,在半年後入了通洛寺……”
真相並不需他說,而從他口中說出無疑是坦白,無疑是殘忍。
我望著他良久,手不住的顫,“……你有機會,為何不殺?”
他不回答,抬頭看著我,“淮姬,你被騙的太狠,你可知你姐姐為了保命供出你的位置,卻還是在一年前死於我們劍下,你可知……崇本是派來殺你的人?卻不知為何一直護著你,正是因為他知道其中許多事,才能讓你一次次化險為夷。
我知道其實你什麼也不清楚,你隻想活在當下,可是你命該如此,流著皇族的血……在這動亂裏,皇血無非代表死亡……”
許多事情隨著他的一字一句流入我腦中,我猛然驚覺許多以往沒注意的細節末枝。
我雙手握著劍逼向他,“那又怎樣?你們殘忍至此,不肯給我們留半條活路,我亦不會讓自己這般輕易死去!”
他淡淡笑:“我的確騙了,但從開始,我就沒打算要殺你。半年後我一直未歸,父親便屢屢派來殺手,他心覺我非全心臣服於他,想連我一並除去。”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起身緩緩走來,我卻不知為何站不住腳,被逼著連連向後。
“我若告訴你,你是否能過的坦然?”他的手順著劍鋒伸過來,握住我的手,取下長劍,“倘若告訴你,你會不會……再咬我一口。”
他的手輕碰我冰冷的臉頰,仿若探進我心口。
“你,你不恨我當年……”
他笑,輕笑,“當年,早已過去。”
這是他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毫無掩飾的笑。
我垂下手中的劍,望著山洞外青灰的天。
他離我那樣近,我能感到他周身的氣味,清淡,像是佛的味道。
倘若那時……其實,並沒有那時,也沒有倘若。即使那年在善水湖上我回眸看他,現在或許也落得一個刀劍相對。
是不是不管怎樣走,我都會站在這?那麼他呢?他會在哪裏?是在洞外還是在洞裏,是在我身後還是在麵前?
這世間,沒人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