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不是林軒林二公子。這除夕夜的不在家裏陪老婆,卻到我這裏來偷嘴。”
兩人走進酒樓的時候,正撞見個白麵書生從身後擠進來。聽見老板娘叫喚,江釋也側目望了過去,隻見那人一臉病態,大冷的天仍帶著把折扇,猥瑣的眼神直盯著老板娘高傲的胸口。然後把折扇一合,往老板娘粉麵上捏了一把,調笑道:“那種胭脂俗粉,怎及三娘你萬分之一。”
“這幾日鎮中來了許多生麵孔,我這小店的生意可是紅火的緊。”老板娘麵帶媚笑,任他大占便宜,看似漫不經心的問了這句,還送去個詢問的媚眼。
那林軒心神蕩漾,很快又定下神來,托起她尖俏的下巴,目光偷偷掃過樓中食客,調笑道:“紅火配映雪,豈不更妙。”
見他遮遮掩掩,老板娘也很是知趣,不再追問,陪他到二樓雅間,招呼小廝上酒。轉身回來,才發現等在櫃台下的兩位小客人。
“兩位客官,需要什麼,住店還是打尖?”
江釋淡然一笑,說明來意:“我們遠道而來,隻想借貴寶地唱幾個小曲,給貴店添幾分音色,順便討一份賞錢,還望老板行個方便。”
“原來是兩個賣唱的!”
老板娘媚眼如絲,隻看兩人裝扮,明眼人就能猜出身份。這年頭世道無常,兩個孩子出來賣藝求生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但總覺眼前這兩個有些不尋常。尤其是這個凝眸橫眉的少年,一身樸素甚至有些破舊的衣衫,也難以掩飾他孤傲的氣質。倘若換一身華美的袍,倒更像是個王孫。
“想在老娘這兒擺場子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江釋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卻並不覺得意外。
老板娘單手托腮,支在櫃台上。美目流轉,盯著他雙眸看了半天,慵懶的說:“隻要,你叫我一聲好姐姐。”
江釋大跌眼鏡,這一路北上,二人賣藝為生,少不得要看人臉色,被店主刁難也是習以為常,隻是沒見過這種形式的刁難,卻不知這位美人姐姐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江離側目望著他略顯尷尬的神色,在一旁掩口偷笑:“哥哥果然好魅力!”
江釋回首瞪了她一眼,又轉身看著老板娘,勉為其難地小聲應道:“好姐姐!”
老板娘長袖掩麵,咯咯咯笑了兩聲,也不願再調戲這麼個稚嫩的戲子,吩咐小廝給他們找了一處空地。
到了拐角,江釋拿出洞簫,穩定心神,輕輕吹了兩聲。鏗然之聲,清越幽怨。四方食客,紛紛放下碗筷,投來好奇的目光。
江釋環顧四周,這小小酒樓裏此刻擠滿了人,沒有搶到位置的,便叫了酒菜,三五成群,席地而坐。
這寒冷的大年夜不在家享福,偏要跑來這塞外古鎮溜達,也難怪老禿驢總說:“北域雖寒遠,卻是江湖豪俠追名逐利的寶地。不來此打磨一番,怎好說你是把寶劍。”
見大家都在拭目以待,他清了清嗓子,先說一段開場白,這才把洞簫放在唇角。簫聲渺渺,遠上寒山。歌聲清冽如消融的冰河,飄渺如通天的雪山。仿佛間,陰雲密布,北風呼嘯,與窗外大雪紛飛的景色相得益彰。曲中又暗合了時局危難,皇權殘暴。寥寥數語,道盡人世淒苦,悲歡離合。
伴著樂音,江離且舞且唱。身如彩蝶,輕舞飛揚。莫看她年幼,穿著打扮無不透著成熟韻味,再加上玲瓏身段,清脆歌喉,在這窮鄉僻壤也算一道亮麗風景,看得一眾江湖莽漢目不轉睛。
一曲唱罷,眾人齊齊喝彩。就在此時,一張石桌從二樓破窗而出,驚得眾人紛紛退開,惹來罵聲一片。
“誰他娘的亂扔東西,給老子……”
罵聲戛然而止,人群中,一藍衣大漢轟然倒地。眾人尋聲看去,隻見他怒目圓睜,眉心處一道劍痕,慢慢滲出血絲,一時間大廳內噤若寒蟬。
“吵吵鬧鬧,擾人清修。”二樓破窗處,傳出冰冷的嗔怒。
“師妹息怒,山野莽夫,懂得什麼規矩,莫要髒了你的手。”另一個男子接口,語氣中滿是愛憐和縱容。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樓下眾人也是敢怒不敢言,畢竟藍衣漢子躺在那裏,就是榜樣。
江釋也抬眼看了過去,比起中州法製嚴苛,這裏著實野蠻許多。隻不過多嘴一句便丟了性命,與螻蟻卻又有何分別。
這時,從二樓另一側雅間裏飛出一錠碎銀,算計好似的,恰恰落在江離手中。她驚詫之餘,抬頭望著碎銀來處,卻聽裏麵傳出一個瀟灑的聲音:“小姑娘,再來一曲。”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雅間,在座無不是刀口上舔血的江湖豪客,方才見識了樓上那婦人的駭人手段,誰還敢發出聲來。隻道忍一時風平浪靜,不料還有人敢虎口拔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