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做你的工作。但是離恰克波遠一點兒。我想你現在應該沒有危險,但我也不敢確定。”阿巴斯交給摩頓森一個信封,“我幫你準備了一封信,說明我對你的支持。遇到其他村子的毛拉時,這封信也許會有些幫助,如果安拉願意。”
摩頓森小心繞過恰克波回到科爾飛,準備安排學校正式開學的慶祝典禮。他在屋頂上跟哈吉·阿裏、塔瓦哈和侯賽因開會,莎奇娜和侯賽因的妻子哈娃也勇敢地坐在這群男人中間,請求說幾句話。
“我們很感謝您為我們的孩子做的事。”哈娃說,“村裏的婦女也想請您幫一個忙。”
“什麼事呢?”摩頓森問。
“這裏的冬天非常難熬,在寒冷的幾個月裏,我們像動物一樣整天坐著,什麼事都不能做。如果安拉願意,我們想要有個婦女中心,一個能夠聊聊天做做裁縫的地方。”
莎奇娜開玩笑地拉拉哈吉·阿裏的胡子,補充了一句:“還可以暫時離開我們的丈夫。”
那年八月,賓客們抵達科爾飛準備參加學校開學典禮時,哈娃也興奮地管理起了科爾飛新設的婦女職訓中心。哈吉·阿裏家後麵有間不用的空房間,現在成了職訓中心的活動室。科爾飛的婦女們每天下午都聚在這裏,學習使用摩頓森購買的四台縫紉機。斯卡都的裁縫師傅費達每次上山來,都給她們捎來一捆捆的布料、成箱的線材和機器零件。
“巴爾蒂人原本就有縫紉和織布傳統,”摩頓森說,“她們隻需要一點幫助,就能把這些日漸消失的技藝重新傳承下去。哈娃的建議很快就被采用了,而且對婦女們真的有所幫助,所以我決定以後在蓋學校的地方都組建職訓中心。”
1997年8月初,葛瑞格·摩頓森的吉普車在一列車隊的護送下,驕傲地駛上布勞渡河穀。綠色吉普車裏坐著塔拉,她腿上坐著不滿一歲的阿蜜拉·摩頓森。隨行的人有警察、軍隊指揮官和當地政要,還有中亞協會理事珍妮弗·威爾森和茱莉亞·柏格曼。珍妮弗和茱莉亞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收集書籍,準備幫科爾飛建一所圖書館。
“我終於看到了葛瑞格幾年來一直鍾情的地方,那是難以形容的經曆。”塔拉說,“那裏占據了他生命很重要的一部分。對我來說,一切都變得更真實了。”
吉普車停在橋邊,一行人下車上橋,科爾飛的村民們在另一頭的懸崖上歡呼迎接。過了橋,學校奶油黃色的建築映入眼簾,牆上掛著橫幅和巴基斯坦國旗。
兩年後,摩頓森的母親潔琳也到科爾飛參觀,她清楚記得看到兒子努力成果時震撼的心情。“我隔著很遠就看到了那所學校,一路哭著走上去。”潔琳說,“我知道葛瑞格建這所學校花費的心血。當你的孩子完成了這樣的成就,那比你自己做的任何事都有意義。”
“開學典禮那天,我們見到了哈吉·阿裏和他的妻子。全村人都搶著抱阿蜜拉。”塔拉說,“她簡直像是在天堂,成了每個人都想抱的金發寶貝。”
每間教室裏都放了幾十張全新的桌椅,地上還鋪了地毯,免得孩子們的腳冬天受凍,牆上掛著彩色的世界地圖和巴基斯坦領袖的肖像。學校的院子裏臨時搭起了講台,掛著手寫的“歡迎貴賓”的條幅。炙熱的太陽下,六十個學生耐心地蹲著,聆聽長達好幾個小時的貴賓致辭。
“那是我生命中最興奮的一天。”學校老師侯賽因的女兒泰希拉說,“帕爾維先生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一套新課本,我都不敢翻開,它們太漂亮了。我以前從來沒有過自己的課本。”
珍妮弗·威爾森寫了篇長長的發言稿,還給每個學生發了一套全新的校服,全都整齊地折好放在透明的塑料套裏。
“我根本沒法把眼神從外國女士身上移開。”嘉涵說,“她們看起來好高貴。以前我看到從山下來的人,都會跑開,因為覺得自己的衣服很髒,很丟臉。但那天我懷裏抱著幹淨的新衣服,第一套屬於自己的衣服。我心想,也許我不應該再覺得丟臉,隻要安拉願意,也許有一天,我也能夠成為偉大的女性。”
侯賽因,另外兩位外聘的老師,還有哈吉·阿裏以及每一位來訪的貴賓都分別上台致辭。每個人都上了台——除了葛瑞格·摩頓森。
“當所有貴賓都上台致辭,葛瑞格卻靠著牆站在人群裏。”塔拉說,“他懷裏抱著一個別人交給他的嬰兒,那是我見過的最髒的小嬰兒,但他完全不在乎,他隻是高興地站在那裏搖晃著嬰兒。我告訴自己,這就是真實的葛瑞格,你要永遠記住這一刻。”
有史以來頭一次,科爾飛的孩子們坐在堅固的教室裏,開始每天固定的學習。摩頓森和珍妮弗·威爾森一起,把吉恩·霍爾尼的骨灰從橋上灑進布勞渡河的急流中。回到斯卡都後,摩頓森忙著給塔拉介紹他心目中的這個新故鄉。
每當他們開車到南邊山區的帕爾維家中用餐,或是到鎮上的沙帕拉湖散步時,他都越來越確定,自己被政府的情報單位“三軍聯合情報局”跟蹤了。
“奉命跟蹤我的那個人職位一定不高。”摩頓森說,“他的跟蹤技巧實在很拙劣。他有一頭紅發,又騎著他的紅色鈴木摩托到處晃,很難不注意他。而且每次我一回頭,他總在那裏,抽著煙假裝沒在看我。我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所以就決定讓他繼續跟著,把事實報告給他的長官。”
但是另一個斯卡都居民對這家人的偷窺,就沒有這麼容易原諒了。一個午後,摩頓森把塔拉和阿蜜拉留在後車座,自己到斯卡都的市場買礦泉水,塔拉就在車上給阿蜜拉喂奶。摩頓森回來時,一個年輕男子正把臉貼在車窗上,色迷迷地盯著塔拉。費瑟·貝格也看見了那個偷窺的家夥,在摩頓森過來之前就把他逮住了。
“費瑟把那個家夥拖到巷子的角落裏,打昏了。”摩頓森說,“我趕快跑過去要費瑟住手,檢查了一下那家夥的脈搏,還好費瑟沒把他打死。”
摩頓森想把那男子送進醫院,但貝格又對趴在地上的家夥踹了一腳,還吐了口唾沫,堅持讓他躺在大街上。“那個壞蛋已經夠幸運了,我沒殺掉他。”貝格說,“如果真殺了他,斯卡都沒有人會不同意。”幾年後,摩頓森聽說那人受到斯卡都人的唾棄,大家都鄙視這個對葛瑞格醫生的妻子不敬的家夥,最後他隻好搬到外地去了。
把妻子和女兒送上回家的飛機後,摩頓森又在巴基斯坦待了兩個月。婦女職訓中心的成功,讓科爾飛的男人們也來尋求摩頓森的幫助,他們希望能多賺些錢。
摩頓森和塔拉的弟弟布倫特·畢夏一起開辦了“喀喇昆侖協作訓練及環保學校”,這是巴基斯坦第一所專門的高山協作培訓學校。布倫特和他已故的父親一樣,都曾成功登頂珠峰,他又說服耐克公司為學校讚助了不少裝備和資金。
“巴爾蒂協作在地球上最險惡的山區勇敢工作。”摩頓森說,“但在過去,他們卻沒有受過任何專業登山訓練。”
由穆劄佛領隊,摩頓森、畢夏和八十名高山協作學員爬上巴托羅冰川,經驗豐富的阿波拉紮克擔任大廚。在冰川上,美國登山者們向學員們傳授急救、冰縫救援、結繩和繩索操作的技術。
他們也努力修複登山活動給巴托羅地區環境造成的傷害,例如在大本營修建石頭廁所,希望能借此減少冰川上一坨坨冰凍的糞便。
由於協作們下山時不需要負重,他們還製訂了一個資源回收計劃,第一年就從喬戈裏峰、布洛阿特和加舒爾布魯木峰群清除了一噸多重的罐頭筒、玻璃和塑料垃圾。摩頓森把這些回收的垃圾運到斯卡都賣掉,讓付出辛勞的協作們賺些額外收入。
頂著“法特瓦”禁令,摩頓森度過了一生中最忙碌的一年,直到冬天再次降臨喀喇昆侖,他才回到波茲曼的地下室。
在每天打給巴基斯坦的夜間電話,寫給理事會的電子郵件,以及無數杯提神的咖啡之間,摩頓森正計劃著來年春天,要對巴基斯坦的貧窮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