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胡歇艾村的村長,已經找您一年了。”阿斯蘭還記得當時說過的話,“晚上請您一定要到胡歇艾村來,參加我們的茶會。”摩頓森不喜歡可安村,雖然不至於像第一次到可安村時那樣,希望“掛在峽穀上的滿月墜落下來把村子壓碎”,但也很高興有個理由離開。
阿斯蘭除了受過很好的教育,還相當有創意,他大膽地把家裏的房子漆上色彩鮮明的幾何圖案。那棟帶著非洲風格的房子立刻讓摩頓森有了回家的感覺。夜裏,他和剛認識的村長朋友在屋頂上喝白玉茶,聆聽他的求學故事。清晨時分,升起的太陽將瑪夏布洛姆峰的冰川染成一片緋紅,仿佛一張巨大的早餐甜餅,高掛在他們頭頂。摩頓森同意把理事會批準在可安建學校的經費轉給這個村莊,一個村長曾經跋涉百裏下山求學的村莊。
“我在巴爾蒂斯坦四處找他,終於遇到他的時候,我非常驚訝。”阿斯蘭說,“我以為我必須卑躬屈膝,向這位‘安格瑞茲’懇求,但他像兄弟一樣跟我說話。葛瑞格非常和善,心地溫柔,讓人很自然就會喜歡上他。第一次遇到他,我立刻就愛上了他的個性。我的孩子和全胡歇艾村的人都喜歡他。”
靠中亞協會提供的經費和幫助,阿斯蘭和村民們在1998年夏天建成的學校,也許是巴基斯坦北部最美麗的學校。摩頓森把學校的設計工作交給了村長,從裝飾在每扇窗、屋頂輪廓線和走廊上的鮮紅飾條上,就能看出阿斯蘭對學校的鍾愛。學校圍牆外種滿了向日葵,在溫暖的月份長得比最高的學生還高。從每間教室都能看到高聳的瑪夏布洛姆峰,它所代表的“世界屋脊”的意義,讓胡歇艾村的許多孩子立下了崇高的學習目標。
時至今日,阿斯蘭的大女兒夏奇拉已經是克伯盧公立高中的高中女學生了。胡歇艾村小學的成立,為她開辟了通往外麵世界的道路。夏奇拉盤腿坐在父親身邊,已經是位美麗端莊的少女,她戴著落葉圖案的乳黃色頭巾,說話時麵帶自信的微笑。
“我一開始去上學,村裏的人都告訴我上學不是女孩子的事。”夏奇拉說,“他們說你最後還是會像所有女人一樣,要到田裏工作,所以何必要往腦袋裏裝書上說的東西呢?但父親非常重視教育,所以我不讓自己受他們影響,堅持我的學業。”
“我鼓勵每一個孩子。”阿斯蘭對夏奇拉的兩位兄長點著頭,他們現在已經是大學生了,也和夏奇拉一起住在克伯盧,順便擔任她的保護人。“但我從很早就發現,這個女孩對待上學的態度很不一般。”
夏奇拉害羞地用頭巾把臉遮住。“其實我並不特別。”她說,“不過我在胡歇艾的學校總能拿到很好的成績。”
最初夏奇拉並不適應克伯盧的生活。“那裏的環境很特別,所有的事情速度都很快,而且好像什麼都有。”她把最近的物理考試成績拿給父親看,因為隻考了八十二分,她覺得很難為情。“這裏的功課很難,但我正努力適應。”
有了直通山下的道路,夏奇拉的求學之路已不像她父親當年那麼艱難。這個女孩正以她自己的方式,為自己的未來開創道路。
“夏奇拉是胡歇艾河穀所有村莊裏,第一位享有較高教育權利的女性。”阿斯蘭驕傲地說,“現在,胡歇艾村的女孩子全都拿她當榜樣。”
父親的讚美再一次讓夏奇拉躲進了頭巾後麵。“胡歇艾村人的觀念慢慢改變了。現在我回到村裏時,看到所有家庭都把女兒送去上學。”
夏奇拉的學習成績不隻影響了胡歇艾河穀的女孩子們,也影響了她的兄長。18歲的雅古在拉合爾大學讀了一年書,不過八個科目掛了六科。現在他轉到克伯盧的地區學院就讀,決定好好努力,爭取日後在政府機關工作。
“我沒得選擇。”雅古害羞地扶了扶棒球帽,上麵有顆金星,那是他妹妹在胡歇艾學校贏得的獎章,“妹妹一直在逼我,她很用功,所以我也得用功。”
阿斯蘭仔細看過夏奇拉最近的課業成績,發現有一科女兒考了滿分——烏爾都語文測驗。阿斯蘭小心地捧著考卷,仿佛那是金子做的。“對於這一切祝福,我感謝全能的安拉,還有葛瑞格·摩頓森先生。”
1998年的整個夏天和秋天,巴基斯坦北部的數千名民眾,都像阿斯蘭一樣讚美著摩頓森。摩頓森再度回到巴基斯坦與阿富汗邊境的白沙瓦——當年他曾在此死裏逃生。如今,塔利班已經占領了阿富汗的大部分地區,東逃至此的難民的情形更為惡化。他參觀了許多難民營,努力提供庇護和食物,還給成千上萬的難民提供教育。在當時的混亂中建學校,無異於天方夜譚,但摩頓森卻設法在白沙瓦西南方的桑夏圖難民營,組織起八十位教師給四千名阿富汗學生上課。
巴基斯坦北部的居民多有嚴重眼疾,摩頓森安排了美國白內障專家喬夫·塔賓醫生,幫斯卡都和吉爾吉特的六十位老人進行免費手術。他還把巴爾蒂斯坦唯一的眼科醫生聶茲·阿裏送到尼泊爾知名的堤朗加眼科醫院接受特別培訓,以便喬夫·塔賓醫生回美國後,他可以獨立進行白內障修複手術。
在孟加拉參加了一場開發專家會議後,摩頓森覺得中亞協會的學校應該著重鼓勵女孩兒上學。
“男孩子接受教育後,通常會離開村子到城市找工作。”摩頓森解釋道,“但女孩會留在村子裏,成為社區的領導人物,並且把所學的東西傳承下去。如果我們真想改變當地生活,讓婦女獲得力量,改善基本衛生環境,降低嬰兒的高死亡率,就必須讓女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
摩頓森坐著綠色吉普車一路顛簸,走訪了中亞協會讚助過的所有村莊,和村裏人開會討論。他開出了條件,如果學校希望繼續獲得中亞協會的讚助,村裏人必須簽字,同意增加百分之十的女孩入學率。
“如果女孩子們能至少念完五年級,”摩頓森說,“一切就會不一樣。”
中亞協會的理事會組成也在改變。喬治·麥克考恩的妻子凱倫曾在舊金山灣區創立過一所高中,她加入了理事會。另一位新成員是舊金山城市學院的巴基斯坦教授阿都·賈巴。現在整個理事會都由專業教育人士組成。
中亞協會的十幾所學校已經建好並順利開學,茱莉亞·柏格曼在兩位城市學院老師喬依·都裏哈羅與鮑伯·厄文的協助下,每年夏天在斯卡都舉辦教師培訓班,還為所有教師建了一座永久性的資源圖書館。那年夏天,帕爾維、柏格曼從美國帶到巴基斯坦的培訓班講師、中亞協會薪資單上的所有巴基斯坦教師雲集斯卡都,同摩頓森一起研究製定了中亞協會的教育原則。
中亞協會學校的教學課程將與公立學校完全一致,不涉及任何宣傳西方文化的內容,任何保守宗教人士都無法指控他們有“反伊斯蘭教”的嫌疑,這樣他們就沒有理由關掉學校。同樣,他們也不會教授許多宗教學校裏的課程。
“我不希望巴基斯坦的孩子們像美國人一樣思考。”摩頓森說,“我隻希望他們能得到平衡、不走極端的教育,這個想法是我們一切行動的核心。”
每一項成功完成的計劃都增加了摩頓森的聲譽。他的照片開始出現在一些家庭的壁爐旁,吉普車司機的儀表板上。
摩頓森的傳奇——一個為人和善、為貧苦人民做了很多好事的非穆斯林人士——正穿過無邊無際的沙丘,穿過曲折蜿蜒的峽穀,隨著光陰的流逝越傳越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