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裏,歎歎排在李建身後,在等待買飯。與他們相鄰的學生窗口外,排著幾列學生。學生們好奇地把目光朝歎歎投過來。一個女生悄聲問:“這就是新來的那個老師吧?”另一個女生:“對。”劉棟也排在隊伍中。他聽到議論,故意大搖大擺地走到歎歎身邊,說:“毛老師,您也來這吃飯呀?這裏的飯菜可不怎麼樣。我請您出去吃海鮮,怎麼樣?”歎歎:“當然好嗬!遠不遠?”劉棟:“不遠。”歎歎:“那好,走!”他拉著劉棟的小臂走出隊伍。眾人望著他們走過,不禁瞠目結舌。在出口處,他們與王一鳴迎麵相遇,王一鳴問候道:“毛老師好!”歎歎:“你好!”
劉棟:“老師,您的課講得真這個!”他做了個令人莫名其妙的手勢。歎歎:“哪個?”劉棟:“妙不可言!”歎歎:“妙不可言?言過其實了吧。”劉棟:“絕對沒有!不然,我有錢燒的,請您吃飯?”歎歎:“嚇,我講課講得好,你便請吃飯,那你聽得好,是不是也該反請呢?”
海鮮館中,歎歎喝著飲料。劉棟在點菜。從神情動作上看,他是老顧客。劉棟:“老師,來一個清蒸海螺怎麼樣?”歎歎:“給我看看菜單。”他接過菜單:“哦,一隻36元,太貴啦,換個便宜些的!”她邊看菜單邊指點著:“要這個,爆炒蜆子。”劉棟奪下菜單:“今天為您接風,菜要點好的。小姐!”他舉舉左手:“海螺兩隻,螃蟹兩隻,揀最大的。”歎歎:“叫這麼多,根本吃不完。”劉棟:“我能吃著呐!”他拍拍瘦而癟的肚子。歎歎望向臨街的窗子。王一鳴的身影從窗外一閃而過。他問:“那是不是咱班的班長?”劉棟望望窗子,說:“沒見嗬,他不會來這邊兒的。他死用功,爭分奪秒,要上重點的重點,學校還要保送他呐,不像我們這等平庸之輩。”歎歎:“你平庸嗎?”劉棟:“那是王一鳴眼中的我。我的眼中,這叫灑脫自然。所以嘛,女孩子都喜歡我……”他有些得意。歎歎:“哦,原來如此……”他含笑望著對方。劉棟連忙掩飾:“不,老師,您別誤解,隻是她們追我,我一概不理的!真的,老師,不然……”歎歎無言地盯著他笑,盯得他不免露出少年窘態。
海水碧藍無際。天空不時掠過厚厚的雲朵,陽光半遮半瀉。毛歎歎穿著白色泳褲跑到圍在一起的高三一班男學生麵前。在穿著泳褲的男學生圈外,他向女學生招手。女學生都穿泳裝,隻有小個子的劉紅穿著裙子。有人害羞地低下頭,有人往其他女生活後邊躲。怕羞的男生也將目光避開。毛歎歎:“今天的作文課在海水中開始。主題是‘我前生是什麼?’大家在海水中好好回憶一下自己的前生,你想覺得你是空氣、是陽光、是爬蟲、是水草,那麼你就是你所回憶到的你。好,現在開始!”劉棟等人歡呼著撲向大海,女學生跟在他們後邊。劉紅一人留在沙灘上。毛歎歎走過來問:“劉紅,不舒服嗎?”劉紅:“沒有不舒服。”毛歎歎:“那為什麼不遊泳?”劉紅:“同男生一起遊,多不好意思!再說,我也反對這樣上作文課。上作文課怎麼不寫作文,光是玩呢……”毛歎歎:“你坐著吧,坐在沙灘上,說不定前生就是一片沙灘呐!”說完,他奔向大海。海水中,男女同學在互相比賽泳技。歎歎遊到趙南身邊,用水潑他。趙南還擊。打水仗的人迅速增加,形成混戰的局麵。劉紅一人坐在沙灘望著大海。劉紅在沙上用手指寫到:“我曾是沙灘?”相鄰的海域,李建正帶領高三三班的男學生上遊泳課。他穿著黑色遊泳褲站在淺水中,心不在焉地喊著口令,不時向高三一班的這邊看。當他發現劉紅一人坐在沙灘上時,便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劉紅在沙上抹去字跡,複寫上:“前生,沙灘,我?”李建的赤腳和腿出現在她眼前,她抬起頭,招呼道:“李老師!”李建坐下來,問:“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語文課嗎?”劉紅:“毛老師每節課都變著樣兒上課。這兩切是作文課,主題是‘我前生是什麼?’他說這個主題的靈感來自他的朋友,他朋友說他是一隻鳥,逗不逗!”她笑起來。李建笑笑,說:“挺有想象力,夠羅曼司。”劉紅:“李老師,您沒課?”李建指指相鄰的海域。海水中以整齊的動作進行自由泳的男生。李建:“三班的體育課,矯正自由泳動作。”劉紅:“李老師,毛老師說我前生可能是沙灘,沙灘,好還是不好呢?”李建望著大海,說:“你們毛老師說的,我怎敢妄加評議。”劉紅:“沙灘是什麼意思呢?”李建望望劉紅,指指麵前的沙灘,說:“你看,沙灘上布滿層層疊疊的腳印,千人踏萬人踐的意思。你是不是得罪了毛老師,他用了一個暗喻,你還不懂?”劉紅:“到底是暗喻什麼呢?”沙灘上紛紛踏過的赤腳。李建:“這我就不好說破了。一個女孩子,千人萬人踐踏。嘿,這暗喻,太有水平啦!你坐著想,我得去上課了。”李建站起身,屁股和腿上都沾滿了沙粒,向三班男生走去。劉紅一人留在沙灘上。忽然,她抽泣起來,並站起身向岸上奔跑而去。
劉紅一進家門,便撲到雙人床上大哭起來。正躺在床上睡覺的張芳滿臉是汗驚醒過來,問:“怎麼啦?誰欺負你啦?”劉紅哭著說:“我上課,不肯下海,怕男生看見,我們教師就用暗喻法兒罵我!”她哭得愈切。張芳用枕巾擦一把汗,問:“什麼暗喻法兒不法兒的,我不懂,你隻說他罵你什麼?”劉紅抬起淚水模糊的臉,說:“媽,她說我前生是沙灘,沙灘千人踏萬人踐,不是罵我是妓女嗎?”張芳:“什麼?罵我女兒是妓女,憑什麼?哪裏見過這樣的老師?走,找你們校長去!”她上前扶起女兒。
沙發上坐著流淚的劉紅和氣憤的張芳。馬副校長坐在辦公桌前說:“我代表學校向劉紅同學和家長表示深切的歉意!我已派人去叫毛歎歎同誌。他來以後,讓他向你們當麵認錯並道歉。如果情況屬實,我們會作出相應的嚴肅處理。吳副校長坐在靠窗的辦公桌前說:“老馬,能不能請家長同誌和劉紅同學先回去休息一下,讓我們把情況調查一下,再上門向學生和家長做個交待?”馬副校長:“我看就不要拖了。學生身心健康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害,不能再讓這種痛苦延續下去了,應該馬上予以解決!”敲門聲之後,毛歎歎推門而入。他一見劉紅便高興地說:“嚇,劉紅,你在這兒,我們都在找你,以為你被鯊魚選美去啦……”他感到氣氛不對,止信話語。馬副校長嚴厲地盯著他。吳副校長搬過一把椅子讓他坐在兩張辦公桌之間麵對沙發的位置上。他坐下,望著正在抹眼淚的劉紅,壓低聲音問:“怎麼啦,劉紅?誰欺負你啦?”馬副校長:“毛歎歎同誌,這位是劉紅同學的家長……”毛歎歎起身問候:“您好!”張芳沒有任何反應。馬副校長:“……上語文課你私自帶領學生到海邊兒去玩兒,還用暗喻法罵本班的女學生是妓女,這是個人民教師該做的嗎?現在學生家長告來學校,你應該對學生的心理衛生受汙染負全部責任!”毛歎歎莫名其妙地逐一向周圍的人望去。吳副校長:“毛老師,你也不必急,今天下午高三一班的兩節語文課沒在教室裏上,對吧?”毛歎歎點點頭。馬副校長:“為什麼不在教室上?”毛歎歎:“為什麼一定要在教室上呢?”馬副校長:“國家花這麼多錢修了教室就是為上課用的,你卻偏偏跑到海兒邊去上課,能上好課嗎?”毛歎歎:“對不起,副校長先生,我身為教師,我所任課程質量我會負責和保證。至於在教室內還是教室外上課,我有資格根據教學需要作出安排,您不必為此多慮。馬副校長:“你不要詭辯!事實勝於雄辯!請你向學生和家長解釋清楚,你罵劉紅前生是妓女,為什麼?為什麼對一個純潔無瑕的女學生罵出如此卑鄙的字眼兒!”他真的很氣憤。毛歎歎望著劉紅。劉紅委屈地抽泣著。毛歎歎:“劉紅,怎麼回事?”劉紅抽泣著說:“我怕男生看,你就說我前生可能是沙灘……”毛歎歎:“對呀,我是引導你展開想象,超越現實的,物質的生活對我們的精神束縛去獲得創作靈感。我不過是即興地舉一個例子,因為你當時坐在沙灘上。你也可以假想自己是一棵樹,那時世界對於你的意義也許就會變了。真奇怪,這同妓女有什麼關係……”劉紅已止住抽泣:“老師不是讓我們展開聯想嗎?沙灘每天每天都被許許多多人踐踏,如果我的前生是沙灘,不就是妓女嗎?我可不願意是沙灘!”毛歎歎和吳副校長同時苦笑起來。張芳立即明白過來,連忙說:“你這孩子,老師也沒說你什麼,都是你自己胡想亂想!真對不起,對不起!”她拉起劉紅,說:“真對不起,好端端地來給你們找麻煩。毛老師,請原諒她是個小孩子,不懂事!改天請到家裏來玩兒!”她說著,拉劉紅走出門去。